洗好了澡,李彬终于睡了这么多天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他本想再赖会儿床,可刚蒙上被子,就闻听扑通扑通的台阶声响,而后便是一阵急切又不耐烦地砸门声音。
    昔班在门外头操着公鸭嗓喊道,“李彬哥哥快醒醒啊!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李彬将耳朵一捂,用被子将头蒙得严严实实,瓮声瓮气地吼道,“我,不,想,起——!”
    “你若是不起,我们就去吃饭不等你啦!”
    “我不吃了!我要睡觉!”
    昔班听着屋内李彬不耐烦的语气,长叹一口气,心道自己为何要应下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使呢?只好又快步下了楼,一边跑一边喊道,“二哥二哥,李彬说他不吃饭了,他要留在屋子里睡觉!”
    “算了,我去叫他。”拔都皱了皱眉,亲自上了二楼去寻李彬。
    李彬刚打发走昔班,正打算再会周公,不想门声又响,只是这次的敲门声并不急燥,慢而有力。
    “哎呀,烦死了!烦死了!”李彬掀开被子,顶着一头“鸟窝”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不是说了我要睡觉吗?我不饿,我不想吃饭了!”
    “是我,我进来了!”李彬睡前并未锁门,拔都一推门便走了进来。
    李彬一听到是拔都的动静,忙摆出付又是疲倦又是委屈的神情来,“殿下……让我睡一会儿吧,我好困啊……”
    “不行。”拔都走到他的床边,居高临下用那双不近人情的黑眼珠盯着李彬,“你若想睡可以吃完了再睡,万不可饿肚子不吃饭。”
    李彬还想坚持,可一看拔都板着面孔并不像在开玩笑,不由自主便想起来几年前他强迫自己吃药的情形,不由自主便想认怂。
    “我知道了,我起床还不行吗……我这就穿衣服,劳烦您再等我一会儿……”
    “好,我们在楼下等你。”拔都点头转身离去,贴心地为李彬带上了门。
    李彬只得不情不愿地捡起衣服来,囫囵梳洗一通。
    收拾好了下楼去,拔都兄弟几个和姜思源等人已等够了多时。
    斡儿达从小跟着亲母在这住过许久,对别失八里熟悉些,带着他们七拐八拐进了条小巷。刚进巷子口李彬便嗅到了肉香和酒香。肉香鲜嫩的羊肉醇美滋味;酒香则醇厚诱人曼妙悠长,细细品味似乎还带着葡萄的香甜。
    “这便是我幼时常来的摊子,已开了许多年,是这城里味道最好的一家。”斡儿达介绍道。
    小铺子不大,是个露天酒肆,由防水的油布和结实杨柳木搭成,里头只摆了几张桌子,灶台前也只有一个肥胖的回鹘妇女忙前忙后。
    “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见这一伙来了好几位客人,那女人胖胖的脸上堆满笑容迎了上去操一口流利的回鹘话。
    斡儿达到了故土便觉轻松,微笑着亦用回鹘话应道,“我们几人初来乍到,你捡些美味的招牌酒菜呈上。”
    女人见这几人穿着打扮不像穷人,料定是做买卖的行商,赶忙往里迎进去,“客人们请进来等等,今天的羊肉都是现宰的,新鲜极了,我这就给你们端上来!”说罢两手抹抹围裙,去灶台盛菜。
    桌子不大,最多只够坐四五个人,他们一行却是七个人。按李彬和姜思源所想,理应是王子们坐一桌,他们几个坐另一桌,昔班却搬来另个桌子来两桌拼成一大桌。
    “就这么坐,无甚讲究。”拔都见他们三个面面相觑不动屁股,便解释道。
    既然主人都没有不乐意,那他们自然不好再推脱,跟着坐了下来。屁股刚稳当,老板娘就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蒸羊排端了上来。李彬看那肥嫩的羊肉和冒出来的香气四溢的乳白蒸汽,料想进来时闻到的香味便是这个吧。
    拔都怕李彬他们几个拘谨,便提前开口道,“你们吃你们的,不必管我们几个。”
    “那我们不客气啦!”姜思源将碍事的黑发往耳后一夹,捡起块最鲜最嫩的羊排蘸着葱蒜酱汁啃了起来。
    李彬和梁小宸见他吃得起劲便也不再客气。
    刚吃了一会儿,老板娘又端上一壶酒和馕饼、手抓饭等物,还有一盘黄瓜洋葱与胡萝卜切丝拌成的解腻下酒小菜。
    “这酒不错。”拔都先小啜一口,而后灌了一整碗进肚。
    “按你那喝酒的法子什么好酒都没滋味了,”斡儿达品酒品得极优雅,“这酒却没有李彬那晚拿来的好喝。”
    “又不是他的酒,那都是蒙哥的。”
    “怎么?你对蒙哥有什么看法?”斡尔达问道。
    “没有,我只当他是个听话的好弟弟。”拔都摇头,又豪饮了一碗,“比起蒙哥我更忌惮贵由。”
    “也是,你俩小时候没少打架,他从来都打不过你。”
    李彬边啃羊排边听着他们对话,在心中连连点头。对对对,你弟弟前些日子又把他打了一顿,把他揍得脸肿得像猪头一样。
    姜思源身为大夫自觉饮酒伤身,所以滴酒不沾,梁小宸嫌酒辣嗓子,只喝了几口就说死不再喝了。自上次跟他们兄弟几个喝酒喝断片,宝贝石头也被人偷拿了去,李彬就警惕着喝酒这事,只喝了小半碗。所以那些酒大多进了拔都兄弟几个的肚子里。
    几人吃肉喝酒聊天正是惬意快活时,小小酒肆竟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两个男人一副看家护院的家丁打扮,却生得膀大腰圆,满脸横丝儿肉。
    为首的那个见了老板娘便嚷道,“我们萨比尔少爷一会儿就到你这破破烂烂的小店来,你还不快把闲杂人等都请走!”
    “这……这……”老板娘自然是惧怕这萨比尔少爷的家奴,可刚来的客人也不像是一般人,思来想去怎么做都不是。
    “怎么?你这臭婆娘敢违背我们萨比尔少爷?”那家奴三角眼一瞪,老板娘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
    “求求您给我这小店一条生路吧……”老板娘肥胖的脸上满是哀求,磕头如捣蒜般。
    “你存心膈应爷爷我是吧?”家奴一见这女人好欺负,抬手便要打。
    昔班眼疾手快地从座位上蹿出来,一把抓住那恶奴的拳头,“你也是个老爷们儿,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用你多管闲事!”那恶奴见有人找上了门,一脚便去蹬昔班的下盘。昔班何等机敏,闪身躲过,恶奴一脚踩了空。
    “你这个小兔崽子!老子打死你!”说罢一拳朝着昔班面门砸去,昔班不想同他交手,见那恶奴也不过是个花架子,空有膀子力气,便左躲右闪翻着跟头,溜得那恶奴一下都没打着他不说,最后累得狗一样趴在地上喘气。
    拔都见差不多了,便唤昔班回来,自己走到那趴在地上的恶奴跟前,居高临下蔑视着他,“我不知你主子是谁,不过凡事总有先来后到,叫我们让位可以,须得叫你的主人来亲自求我。”
    恶奴抬起头,见来人气度不凡,肤色黝黑,浑身穿着虽然简单,可那腰间黄铜镀金的匕首和额间镶着宝石的发带均不似俗物,知晓这人来历定不简单,非富即贵,他趴在地上试探问道,“蒙……蒙古人?”
    “这与我是不是蒙古人有什么关系?”拔都丹凤眼一眯,带了些胁迫的味道。
    两人一站一趴,四目相视,相持不下。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那恶奴口中的萨比尔少爷才姗姗来迟。
    “阿吉,坎吉!我叫你们俩帮我看看今天人多不多,你们怎么看到地上去了?”来**着回鹘话,一身绸缎紫袍上坠各色宝石珠光璀璨贵气逼人。
    他一走近来见几个蒙古人正围着自己家奴便是一阵疑惑,“这是怎么一回事?”
    打狗也要看主人,见人家正主来了,昔班也不好再摆脸色,耐着性子解释道,“你这家奴好不讲理,我们吃饭吃得好好的非要将我们赶走,老板娘不同意便去打老板娘,我们兄弟几个看不过去便帮了老板娘一把,谁知道你这兄弟身体如此不济,我还没动手他便趴下了。”昔班这话说得漂亮,将一切是非都推到了这恶奴身上。
    阿吉敢怒不敢言,本想借着今天这机会讨好少爷,却不想一脚踢到铁板上,横竖是自己理亏。
    萨比尔听完后浓眉一挑,一个耳光将阿吉扇得转了三转,鸽子蛋大的扳指将他的脸划出道血痕来。“还用我再说什么?自去领罚!”然后一转身对坎吉说道,“你也一样!”
    “是……少爷……”阿吉捂着脸带着坎吉灰溜溜跑了出去。
    这边萨比尔忙带了副笑脸,同他们几个赔罪道,“都是我家这恶奴调教不周,扰了几位吃饭的雅兴,这样吧,这顿我做东,求各位壮士莫要再计较。”
    拔都并不是死缠烂打蛮不讲理之人,见对方是个通情达理的也客气回道,“兄弟言重了,误会说开了便好,既然兄弟执意做东,不如坐下来同我们一起吃。”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彬挪挪凳子,给他腾出块地方来,萨比尔一坐下,便打量起来这几位。见除了那三个蒙古人和一蒙古小孩儿外,还有两个汉人模样的和一个金发蓝眼的青年。
    “但不知几位是从哪来?”萨比尔问道。
    “从蒙古草原来,到这经商。”拔都撒了个谎。
    萨比尔瞧瞧这几个蒙古人,各个腰间挂着马刀插着匕首,怎么看怎么不像商人,
    “那这几位呢?”萨比尔指指李彬三人。
    “他们是我家的侍从。”
    “原来如此。”萨比尔点点头,心中却在纳闷,侍从竟也能同主人一起同桌吃饭了?
    “你我相遇便是有缘,家父乃是别失八里商会的会长,你们做生意若是遇了难处,到时寻我便好。”
    商会少爷?李彬敏感地捕捉到这一词语,暗想说不定自家大哥还认识他呢。
    萨比尔喝口酒又继续问道,“兄弟几位怎么称呼?”
    拔都懒得再编个名字隐藏身份,索性回鹘人应当也没几个人识得术赤一系的子孙,便直接答道,“我叫做拔都,这是我大哥斡儿达,还有我的弟弟昔班和别儿哥。”
    萨比尔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名字耳熟,可又想不起是谁,想再追问下去,可看这几个蒙古人满面不耐烦,明显是不愿过多透露自己身份只好作罢。
    “倒是奇怪,我见过许多兄弟同行的,多半是大哥管事,没想到你们管事的却是行二的拔都兄弟。”
    萨比尔提的这问题,李彬也早就感觉奇怪。据他观察,斡儿达的能力应当也不至于屈居于拔都之下。
    斡儿达笑笑,“是我不如弟弟,我自愿将家中事业都交给他打理。”
    “原来如此。”萨比尔了然,又转头去看李彬他们几个,“这几位是你们的仆人?”
    “正是。”拔都点头,“这两个黑头发的是汉人,那个黄头发的是我从哈拉和林买的。”
    “你们真是怪了去了,我头次见主人跟仆人一起吃饭的。”
    “我们家便是这个规矩,这样的奴隶才会更效忠于主人。”
    李彬在心里啐他一口,心道臭不要脸,要不是为了石头被骗来的,谁愿意来遭这个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拔都和斡儿达还好,萨比尔已然有些微醺,招手叫来老板娘结账,似乎是喝得极尽兴,拍着拔都的肩膀头道,“我已许久没与你们兄弟这般豪爽的人物喝酒了,不如再到我家小聚?晚饭我也一并请了。”
    拔都与斡尔达交换个眼神,拔都惦记着李彬困倦这档子事,本不想答应,斡儿达却示意他应了这要求。拔都心想大哥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吧,于是便点头应允了。
    萨比尔果然出身殷实之家,大套院约么占了上百亩地,高墙深院,朱红色的大门,竟是一派中原式的模样。
    进了院便见开阔的一片地上用瓷砖砌了个大池子,李彬与姜思源好奇地走到池边去看,只见清澈池水里是半池的大小各异的锦鲤,红白相间甚是好看。
    萨比尔见他们感兴趣便介绍道,“我阿爸喜欢中原的东西,这池鱼也是他从中原带回来。听说中原的商人认为这种鱼会为他们带来财富。”
    李彬心想这鱼颠簸几千里来到这干旱地界没死真是个奇迹。
    姜思源捅捅他,低声问道“如何?比起你家的怎么样?”
    李彬自然是瞧不起这偏远地方的蛮夷的,轻哼一声道,“凑合吧,这池子也就我家一半的大,只不过我家的鱼都叫我娘养的猫开膛的开膛,吓死的吓死。”
    “噗呲——”姜思源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这院子虽大,却不值钱,我家汴梁的院子和扬州、杭州的别院能买下这样的十个大院。”李彬骄傲地撇撇嘴。
    “行行行,李三少爷,您有钱,您能想想办法把咱俩赎回去不?”
    “看到他了没?”李彬偷偷用手指向拔都,“把他作了我们俩就一路南下跑回去。”
    姜思源:……
    拔都正被萨比尔带领着看些他看不懂也不感兴趣的花花草草,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中气十足,打的喷嚏也是响亮极了,吓得萨比尔一哆嗦,“拔都兄弟可是着了凉?”
    “无事,树敌太多,大概有人在骂我吧。”
    “那拔都兄弟千万小心啊。”
    萨比尔带着他们七绕八绕才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下脚步,“诸位,这便是我住的地方了,请进。”说罢伸手将几人让进去。
    这小院不在宅子中央,极为幽静,院中竟然还栽了兰花菊花,李彬看后惊讶道,“这花竟然能在西北开得如此繁茂?”
    “哈哈哈,这是我从中原商人那买的花种和花土,花种是改良过的,能适应干旱和风沙的天气。”
    “厉害啊!”李彬赞叹道。绕到花圃后,那还开了个小水池,如井口大小,池里有两条小金鱼,池上飘了几个荷花叶子,碧波荡漾,看了就觉得清透凉爽,
    别儿哥头一次看见金鱼,新奇得很,忍不住上手去抓,被昔班发现后赶紧把他抱走。斡尔达也颇感尴尬,叫昔班看好弟弟,而后又问萨比尔,“沙漠缺水,你家这两个池子却都是清透的水,难道是天天都换?”
    “这里离天山山麓很近,每隔几天我就派人去山麓取天山的雪水给这些鱼儿换上。”
    “这样啊。”斡尔达点点头。
    萨比尔将几人领进屋里去一一落座,又叫了下人去沏茶来。
    李彬四下打量这屋子,已全然不见西域样式,坐在这就仿佛回到了汴梁的家中一样——紫檀木的大床,上盖团花似锦的绸缎床帐,里头一张紫檀木的书桌,摆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桌角还有个翡翠制的文殊菩萨像;靠着墙边是一梨花木的书架,架子上有些书籍和瓷器花瓶一类的摆设;再往身后一瞧,墙壁上挂着几张汉人字画。
    李彬瞅瞅这中原风格的室内装潢,又看看萨比尔这一身珠光宝气的绫罗绸缎和他高鼻深目的模样,若不是他轻车熟路进了这房间李彬都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这家的主人了。
    姜思源又戳戳李彬,“这个又怎么样?那些字画瓷器你瞧瞧?”
    李彬努努嘴道,“颜真卿,王羲之的字我看不出真假,不过那张顾恺之的《列女仁智图》必定是假的。”
    “怎么讲?你还会辩伪?”
    李彬勾勾手指头示意他附耳过来,“因为真的在我家,我爹书房里挂着呢!”
    “靠!那……那些瓷器呢?”
    李彬摇摇头,“不行,看不出来,太远了,得离近了看釉质才行。”
    两人用汉语嘀嘀咕咕窃窃私语,不一会儿茶便沏了上来。李彬端着茶碗见碗底的茶叶扁平挺直,色泽嫩绿圆润,端得是上等的好龙井。他先用鼻端轻嗅,而后张嘴小啜一口,甘甜微苦,沁人心脾,回味极为醇厚。
    姜思源许久未喝到南边的龙井了,虽馋得要命,但亦是如李彬一样端着副文人品茶的架势。
    “苦……”昔班喝了一口直皱眉,“这茶为什么不加奶和盐?”
    拔都和斡儿达也喝不下苦涩的绿茶,两人只喝了一小口就放下再不动它。
    “哈哈哈哈哈哈。”萨比尔失声笑了出来,“拔都兄弟你们还不如这几个奴隶会品茶,我看他们倒是内行,不如来说说看这茶如何?”
    姜思源与李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李彬开了口,“咳……品茶嘛……首先便要观其色,这茶叶叶芽舒展扁平,色泽嫩绿且有光泽显然是上好的龙井;而后便要闻其香,龙井清新沁人心脾;最后才是品其味,入口甘甜苦涩,回味悠长醇厚。嗯……”李彬还想继续说,姜思源赶紧拽他衣襟,提醒他别忘了他现在还是个奴隶,李彬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改口道,“我……我也只是略知一二,我服侍的前个主人就爱好品茶……”
    “难怪。”萨比尔恍然大悟。
    拔都总觉得自己有点下不来台,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们蒙古人喝不惯汉人的东西,还是奶茶和马奶酒喝得痛快。”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萨比尔正与他们交谈,家丁跑了进来低声与萨比尔说道,“小姐听说今日家中来了客人,她也想见见。此时已在门口等候了。”
    萨比尔两手一拍,“嗨呀我竟把她忘了,快叫阿丽娅进来。”
    家丁出去通报,不一会儿只听环佩叮当声响,还未见人影,一阵浓郁的香料味道便传了进来。李彬强忍想打喷嚏的冲动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小麦肤色的姑娘款款走进,头戴一粉色薄纱,身着轻纱长裙,同萨比尔一样,挂了一身亮闪闪珠宝,脚下一双涂着金漆金粉的凉鞋,露出涂着粉红蔻丹的圆润脚趾。
    “这便是我的亲妹妹阿丽娅。阿里娅,这些便是从草原来的尊贵的客人。”
    阿丽娅飘飘下拜,拔都兄弟们也站起来回礼。
    见过礼之后,阿丽娅竟是直接摘去了面纱,露出张同他哥哥一般大眼睛双眼皮,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的秀丽面庞。
    “标致!”姜思源情不自禁赞叹一句。
    李彬捂着鼻子,心道这姑娘虽美,味道却不敢恭维,小声同姜思源讲道,“我劝你打消乱七八糟的念头,这女的香料用太多,多半有体臭,晚上睡觉熏死你。”
    姜思源瞥他一眼,“你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女的就对人家有偏见!”
    “我见得多识得广,骗你作甚?胡人多体臭,你可记住了。”
    “蒙古人?”阿丽娅打量一番拔都兄弟几个,半晌竟露出些轻蔑神情来,“身上这羊膻味也忒大了些……”
    他们兄弟几个平日虽然没什么王子架子,但也不曾被女人这样轻视侮辱过。拔都和斡尔达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心中虽不悦,面上却丝毫不显露。昔班则年轻气盛,面上挂不住,气得满脸通红,拳头握得嘎吱嘎吱直响,斡尔达见势不好赶紧偷偷按住弟弟的手。
    “阿里娅!不可以对客人无礼!”萨比尔满面尴尬,想扳回点面子,阿丽娅却并不理他,径直又朝李彬几个看去。“哥哥,他们又是谁?”
    “啊……他们是这些客人的仆人。”
    “仆人?”阿丽娅迈步走过去,凉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噪声。她眯起眼,从李彬到姜思源再到梁小宸,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又从梁小宸到姜思源最后停在李彬跟前——“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李彬赶紧放下捂着鼻子的手,规规矩矩站好,深呼吸屏着气回道,“回小姐,小的姓李名彬字怀木,从中原来。”
    “中原人?我没见过长你这样的中原人,抬起头让我看看!”说罢伸出带着尖细指套的手指挑起李彬的下巴。
    李彬生怕那指套划伤自己白净的面皮,只好顺从地抬起头,湛蓝的瞳仁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棕色瞳孔对视。
    “你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阿丽娅高傲的脸上终于露出进屋来第一个笑容,她仰着脖子回头朝哥哥说道,“哥哥,我要让他做我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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