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忽明忽暗,云层翻涌,地上树影晃动,风声萧萧,大雨欲来的前奏。
    那辆马车已经停在皇宫门口近两个时辰了,从清早到中午,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天气闷热,来往的人都步履匆匆,仿佛一刻也不想在路上多逗留,因此谁也没太在意那辆马车。
    几声闷雷响过之后,马车里面有一个温柔的女声打破沉默道:“小姐,好像快要下雨了,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避避雨?”
    另一女子语气坚决道:“生死关头,顾不得那么多了。”
    最先开口说话的女子小心翼翼道:“奴婢也理解小姐眼下的心情,可是小姐的腿.....”
    说到后半句时明显有担忧。
    “不碍事。”
    依旧是平静干脆的语气。
    马车里遂又沉默了下来。
    轰隆隆,轰隆隆,又是几声闷雷响起,比先前的声音更大,气势更猛,让大地也随之抖了抖。
    紧接着是一阵狂风呼啸而来。
    大雨欲来风满楼。
    马车的窗帘就在此时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一角,随即一张少女的脸便露了出来。
    她这一露脸,有如暗夜里忽然现出一抹光,将这灰蒙蒙的天也映衬得亮堂了几分。
    但见她约莫十六七岁,穿着浅蓝色裙装,梳着简洁优雅的发髻。
    她眉目秀气,肤如白玉,嘴唇是典型的樱桃小嘴,加上举止庄重,整个人看起来就显得格外的清秀可人。
    朝皇宫的大门及四周匆匆地掠了一眼后,她收了视线并放下窗帘。
    她一眼便看到了五个穿便服的人,就站在距离她的马车不到五丈远的地方。
    他们是宫里派来监视她的。
    今天是皇宫博物馆的九天灵珠鼎失踪的第十五天,京城也整整被封了十五天,并被地毯式地搜索了十五天,可惜到现在为止连一点关于它去向的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
    九天灵珠鼎失踪那天,她的父亲,皇宫博物馆馆长宋燕和,以及副馆长温庭宇、青铜馆(九天灵珠鼎所在馆)的七位守馆员因负有主要责任而被关进了大牢。
    这九人的家属连同另外几个馆的守馆员及家属则被朝廷派人监视并被限制出城。
    连同馆长、副馆长一起,皇宫博物馆在职人数一共三十七人,算上他们的家属则共一百八十五人。
    无疑,这一百八十五条人命现在已经跟九天灵珠鼎的下落紧紧连在了一起。
    京城里既没找到,皇帝又派了大批人到全国各地去找,任何一点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然而谁都清楚,一旦九天灵珠鼎被带出了京城,要找回来的可能性就很渺茫了,因此皇帝最近愁得不得了。
    祸不单行,自九天灵珠鼎失踪后,京城便屡发灾异事件,比如某官员的房间里忽现一条快速移动着的龙尾,某农家田庄的上空连日有一群长相怪异的巨鸟在傍晚盘桓不去,某大河的两岸一夜之间爬满了红色的蜘蛛等,一时间大家都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终日,整座都城弥漫在令人窒息般的诡异气氛中。
    有人说这是大旸气数将近的预示,也有人说这是今上德行不够,上天给的警示。
    眼看着民众的哀怨声越来越高,有德高望重的老臣把牙一咬,心一横,遂率一众朝廷重臣跪在皇宫门口,手举奏折,请求皇帝务必严惩博物馆所有在职人员,又请皇帝务必倾尽全力彻查九天灵珠鼎失踪案,以安民心,以复国威。
    一开始只有二三十人,不久后增加到了六十多人,再后来大批的百姓也自觉加入奏请行列,到了下午时皇宫正门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近七百人,他们高声喊着口号,并且越喊越齐整,越喊越起劲,仿佛这样就能让皇宫里的天子听到,并且能够暂时遮掩掉自己内心的恐惧。
    一时间,洪亮铿锵的声音在皇宫正门的上空久久地回荡着。
    见此情势,已经烦闷不堪的皇帝不得不亲自出面,向他们承诺一定会重惩相关职员和不惜一切代价调查此案,直到真相大白为止。
    其实,从出事那天起,皇帝就派人对关进大牢的这九人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审问,然而无论怎么用刑,这几个人都表示真的不知九天灵珠鼎是怎么不见的。
    前天皇帝还亲自去审问了馆长宋燕和及当时在青铜馆值班的守馆员,可是问来问去也得不到一点线索。
    皇帝的表情冷到了极点,心情也差到了极点。
    他决定来硬的。
    于是昨天早朝时,皇帝下旨——明日下午将皇宫博物馆所有在职人员及其家属抓起来,后天午时三刻连同关在大牢里的那九人一起进行斩首处理。
    后天也即三月十日。
    尽管有不少大臣出面请求皇帝对那些家属从宽处理,但皇帝丝毫不为所动。
    宋棠是在六天前的下午接到母亲的来信才知道京城里发生了这么一件事的。
    当时她正在云雾山跟随云鹤派掌门人李衍修炼气功。
    她的母亲在信里只简单地讲了九天灵珠鼎失踪的事,然后在信末嘱咐她千万别回家,让她看了这封信后立即女扮男装离开京城,找个偏僻地方隐姓埋名活下去,等它日有足够的能力时再回来为他们伸张正义。
    她这头刚看完信,那头朝廷的人就赶到了。
    来了五人,为首那个向她简单讲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将她和她的丫鬟红莲押送回京来了。
    由于事态紧急,他们没有给她逗留的时间,所以她走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跟师傅李衍道声别。
    她于今日凌晨回到京城,与母亲匆匆见了一面便来了这里。
    她要见皇上,为这批受牵连的人争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她很清楚,照目前的情况看,她只有见了皇上才有可能让事情有转机。
    这时,西侧角的大路上有一人快步朝这边来,停在马车的车窗边对宋棠轻声汇报道:“小姐,大理寺那边尚未有动作。”
    宋棠立即睁开眼,压低声音道:“好,那继续密切留意,另”——她又将声音降低了几分,如同低语般对车外的人说——“请帮转达刘义,让他马上想办法跟陆公公见一面,了解一下宫里的现况。”
    来人恭敬道:“是。”
    随即匆匆领命而去。
    红莲安慰宋棠:“还好,他们还没有去抓人。”
    宋棠却摇摇头道:“既然是明天行刑,今日之内他们肯定会把人都抓起来的。”
    所以她必得在大理寺的人行动前见到皇上。
    她隔着窗帘往外看,外面一片朦胧。
    天似乎更低了,黑云翻涌,狂风大作,如同世界末日。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便闭眼深呼吸。
    这一闭眼,才发现心口隐隐发疼,忙用手顺了顺。
    此时已到中午,红莲小声开口问:“奴婢到外头去给你买点吃的来吧?”
    宋棠根本无心吃饭,摇头道:“我还不饿。”
    这时,空中猛地传来一声惊雷,紧接着一道刺眼的闪电如同飞刀般划过天空。
    不远处,不知是谁受了惊吓,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宋棠心口的疼莫名地又加重了几分。
    她以前很少会心口疼的。
    豆大的雨滴夹着狂风下了下来。
    红莲忙将两边的窗帘从里面用钩子固定住。
    先前是心口疼,这会又是双腿疼了,宋棠眉头微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很清楚,一旦双腿发疼,就起码得疼上三刻钟,这期间,根本连车都下不了,更别说走路了。
    为了减轻疼痛,她暗暗调息运功,但不知是太过劳累还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内功失去了效力。
    疼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巨大的绝望感也随即漫过她的心头。
    这种绝望已经跟随了她十几年,有时候她也觉得奇怪——自己竟然能撑到现在。
    红莲见她浑身直打哆嗦,便知她这次发作得比以往严重,忙问:“要不要奴婢去请个大夫来?”
    宋棠摇头。
    红莲便低头帮她揉腿。
    每逢宋棠的病发作得很厉害时红莲都会很害怕,害怕宋棠会死掉。为了掩饰自己心里的害怕,红莲总会给她讲些自己小时候从父母和邻居那里听来的笑话,有时候也会编一些笑话来讲,但今天她实在没有心情讲,也知宋棠没有心情听,便只好暗暗祈祷上天能让宋棠的疼痛快点过去。
    这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宋棠立即隔着窗帘往外看。
    朦朦胧胧中,她认出了来者是谁,便将窗帘撩开一角。
    刘义朝她拱了拱手,汇报道:“小姐,据陆公公那边回复,皇上将你的折子阅过之后便扔到一旁去了,之后整个上午也没再提起这事。”
    宋棠听了沉默片刻,然后强打起精神坐直,道:“你暂时不用去大理寺那边了,就在这边随时候命吧。”
    随即将窗帘放下。
    刘义忙说:“好。”又斟酌着说,“小姐,说句惹你不高兴的话——自古以来,鲜少有皇帝愿意接见平民百姓的,何况此次是没有事先预约。”
    里头一片沉默。
    他见宋棠不语,便又小心补充道:“虽然我也很希望皇上愿意见你,可是,规矩就是规矩。”
    宋棠道:“规矩不也是人定的么?”
    刘义听了轻轻地叹口气,倒也没再说什么,安静地立在了马车旁。
    宋棠背靠着座位闭上了眼睛。
    方才忽略的痛感此刻又无比清晰起来。
    她将眼睁开,看向窗帘外的倾盆大雨。
    从这个方向是可以看得见皇宫里面几座较高的宫殿的,不过今日由于天色和雨水的原因,她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离她较近的集贤殿。
    红墙黄瓦的集贤殿在风雨中岿然伫立着,带着几个朝代的记忆,仿佛石头般冷硬静默。
    皇宫的大门紧锁着。
    风渐狂,雨渐大,天空越来越暗了。
    宋棠闭了闭眼。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而且越等下去情况就越对连她在内的一百八十五人不利。
    她不再犹豫,立即给皇上写了第二道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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