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别人回答,她的笑淡了,有些木然得嗤了一声,“仿若我这一生都无望了。”
    那种无望,让她癫狂,以至于在低落中看上了刘渠,大概是此人那时一样摆露出的失落姿态让她惺惺相惜。
    然而人间的可笑就在于此。
    “至此之后,我父母得了一个才艺双绝的女儿,也只把我当做一个花瓶了,一个可供官家子弟赏玩的花瓶,若是还过得去的官家子弟也就罢了,偏生是林隽那般连母狗都看不上眼的,让我如何心甘,叶伯牙其实说得没错,厌憎可杀人。”
    “我于她的厌憎,足可以将她千刀万剐。”
    “其实我也曾想过如此作为,恐怕会引起官府注意,这偌大的邯炀总有些能人的,比我聪明的太多了,也许有人看破此案,果然,出了你们两个。”
    她瞧了傅东离跟赵锦瑟。
    “不到两日就破了案,我也曾有侥幸之心,所以故意拿那晚上沐浴时从她嘴里套问出的一点过往去诓了叶伯牙,让他以为我就是陈妍,果然,他为了保护我“妹妹”,主动顶罪。”
    “假如还是被看穿了。”
    “也不要紧。”
    她扭头看向陈家父母,“反正我最主要的目的也达成了。“
    “杀了她,爹娘的心头肉也就没了。”
    “双胞姊妹,一同来这世上,也一同去,倒也甚好。”
    在众人眼里,如此女子恍若鬼魅,实在丑陋恐怖,陈家夫妻直叫唤自己女儿恐是恶鬼投胎,呼喊都督府门人赶紧将此女击杀,免得为祸人间。
    吵闹不堪得很。
    见识决定了人心跟感情,对这种惨剧,梁荆玉不置可否,因为他们见过的无情之人太多太多。
    便让沈炼结束此案。
    正此时,赵锦瑟忽然说了一句:“你知道《鹿鸣》是什么意思吗?”
    要被带下去的陈萱回头看她,表情漫不经心,“我学问不好,自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大概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千般文思我是这辈子也看不懂的了,而这人间的事儿,你们敢说你们看得清吗?”
    一支笔写这人间千般红尘、万种风情。
    轮到自己的时候,又有几个人看得透呢?
    “呦呦鹿鸣,绿佑我奚。草莽见蟒,盘根亲昵。花花风雨,建木非荫。彼之慕我,愿以同泯。”
    叶伯牙喃喃念着,在陈萱转头看来的时候,他轻轻说:“那天她写这幅帖子的时候,我曾问她是否感念人家山林自然之风情,她却笑着说,她是欢喜这人间脆弱的花草多数不受建木庇佑,却愿姐妹相护,她不觉得孤独。”
    他垂头,眼里含泪。
    “她说她,甚欢喜。”
    因为她从小喜欢的姐姐,终于愿意跟她说话,摸她的头,予她笑容,容她陪伴。
    此生不孤独的。
    陈萱怔了一会,后嗤笑,“她说什么你也信?自古痴情多蠢货,在你眼里,她不就是仙女么。”
    她懒得再听,转身欲走。
    “我想,陈妍偷学琴道是想替换你。”
    什么?
    陈萱步子再次一顿,却没回头。
    赵锦瑟看着她的后背,“她知道林隽是什么样的人,要帮你,也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替换你,嫁入林家,另一个就是让自己成为更好的筹码,学琴,恐怕是为了讨好。”
    讨好陈家父母早就设想好的——真正的乘龙快婿。
    也许是上等世家子弟,也许是为王亲贵族为妾。
    若是妾,文学才华是不够的,最要会讨好男人的那些个手段,琴乐舞技,她都得学。
    只要她嫁得好,便有权利跟资本去改变自己姐姐的命运。
    除此之外,别无她法,因为即便考入官身,也不过是末流女官,她也没有资本去改变父母对女儿的掌控。
    但她估计没想到自己姐姐替她选好了路。
    她答应了。
    然后她死了。
    ——————
    陈萱看了赵锦瑟一会,也没说什么,只是顾自走出去,走到外面院堂,天上阳光洋洋洒洒落下的时候,她忽然顿足,说了一句话。
    “我给她割喉一刀的时候,其实她还没死,刘渠此人无能之辈。”
    所有人皆震惊。
    傅东离也抽了下眉梢,皱眉盯着陈萱。
    陈萱没有回头,却是一笑。
    “人生哪得两如意。”
    “观音浮屠奈此生。”
    然后她乘着边上押着她的都督府府兵不备,抽出他腰上的刀,直接往脖子上一抹。
    血溅七步。
    倒下的时候,她或许还在想一个画面。
    那是她见到陈妍奄奄一息看着她的时候,眼里含泪,因为见到了她手里的刀。
    却不曾哭喊。
    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一年。
    嗷嗷幼时,如小鹿纵横于山野花草间,她清瘦,妹妹却胖墩,抱了满怀的花儿朝她跑来。
    “姐姐,姐姐.....”
    ————————
    赵锦瑟坐在都督府门外的楼阁美人靠上,微趴着,神情有些倦怠,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以为是傅东离回来了,扭头一看却见沈焱锦衣华服一脸不屑看着她。
    “怎么,伤心了?”
    “你个土包子,怎老为他人的事儿如此上心。”
    “你吃的是人家的饭么?”
    赵锦瑟懒懒转头,恹恹说:“若有人为他人之悲苦伤神,自有人不伤神,都是各自的造化,你说我做甚,我又不吃你家的饭。”
    还想吃我家的饭,美不死你。
    沈焱不爽被她将了一军,咧咧嘴,凑上来,“你说你一姑娘,怎喜欢掺和这种血腥案子,绣绣花赏赏花,跟那些姑娘家玩闹不好吗?”
    赵锦瑟神色更哀愁了,“你喜欢跟比你聪明比你英俊比你有钱的人跟你一起玩么?若是你不喜欢,同理那些姑娘家对我也一样。”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膈应人,
    沈焱皱皱眉,“你这脸也忒大!”
    赵锦瑟转过头不理他。
    本小姐心情不悦,饶是你王亲公子也不带搭理了,反正你就是一纸老虎。
    “你如此失礼,别以为本殿下不会生气!你知我手中权势不?轻易可叫你滚出邯炀回老家种菜去!”
    “起来,我饿了。”
    “陪我去吃饭。”
    “书都没抄,你爽约了,请我吃饭,快点!”
    他傲气娇贵,恨不得跺脚激起赵锦瑟,倒也不是为了一口饭,就是不喜平日里张扬粲然的土包子如今跟蔫了的小白花一样,看着扎眼。
    赵锦瑟照旧没理他。
    直到沈焱口不择言,“大不了我请你吃!我付账!我给你抄书!”
    赵锦瑟转过头,抹了一把恹恹的脸,“可当真?”
    这土包子!
    沈焱后悔不迭,狡辩道:“就一样,要么付账要么抄书。”
    赵锦瑟又恹恹转过头,趴着。
    “你!”
    “气死我了!”
    “起来!”
    “我都答应你!”
    春花秋月夜,元宝天上来,垂死病中惊坐起。
    是的,她起来了,神采奕奕。
    “走,去哪家吃?算了,去最贵的哪家吧,省得你选来选去头疼。”
    沈焱:“....”
    如果不是躲在外面人群中看她在堂上见到陈萱尸身的时候确实伤情,他真以为此人是在故意做戏讹他的。
    不过好歹也活了,勉强当喂猪吧。
    沈焱正要带着她走,忽见这人说:“你先去,点好吃的,我去找下傅东离,跟他说下,马上就来。”
    又是傅东离!
    那虚伪的家伙有什么好的!
    “我不去!就在这等你,马上来!”
    “过期不候!”
    ————————
    赵锦瑟溜进府门,正见到傅东离跟沈炼等人说话,梁荆玉跟左东清也在场,场面有些诡谲。
    额,她要不要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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