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羡命人将太廷司整理的案卷复制了一份,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卷宗去了福熙宫。
    皇穆的办法十分奏效,周兆于当夜前往西市待贤坊一家灯笼店,将入镇魔主塔的方法告之店家。那日陆深送来的文移之内并非传灵麒麟,而是伪装成传灵麒麟的窥镜,小麒麟四散奔跑之时将窥镜装在披香台众人身上。周兆趁夜色前往西市时,太廷司派了队武卫暗随,及至他将机密和盘托出之际,便被武卫将店内众人一一擒获,经审问,此店乃是北绥暗探在□□的一个联络点,店主是一只小蛇精。
    周兆乃是中山洲蔓渠山竹箭化天地之灵气修炼成精,后经历天劫,登天界领了宝箓,分在披香台。据周兆言,他修炼成精时曾受恩于北绥一只夫诸。此夫诸去岁因错被北绥降罪,即将夺灵,他为让夫诸立功才复绘塔图,他知塔图无用,但北绥中人却不知晓。
    这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除掉一个北绥暗探及据点,终究是好的。
    他在鹿鸣堂坐不多时皇穆便来了,脸色较那一日好了许多,她与元羡敷衍见礼,扶着侍从的手缓缓坐下,“恭喜殿下,携太廷司、麒麟殿一举拿掉了北绥在□□安插的暗探。解决了天君日夜焦心之事。”
    她脸上带着些懒洋洋的笑,说出的话没半点诚意。元羡不知怎么就从那副笑容中觑到些陆深的神色,心内不觉一刺。
    “此事全赖主帅计谋,我不敢觍居奇功。”他说着将手上卷宗递给皇穆,“这是太廷司整理的审问细节,还请主帅过目。”
    皇穆微笑道:“殿下客气。”接过来细细审读。
    她今日穿了件半旧的妃色燕居服,外罩了一件纱衣,头上系了条同色抹额,妃色艳丽,显得她脸色苍白,但并不似那日那般惨白。她一边看卷宗,一边无意识地转动茶杯,元羡发现他上次以为的,茶杯上的描金麒麟,实际上是一只白泽。
    “殿下,卷宗上说,周兆被抓那夜,审问时拒不承认他复绘了白虎殿塔图,在看到收回塔图那日出入白虎殿的签名后,便将整件事都认了下来。”
    元羡见她皱眉,“主帅认为这其中尚有蹊跷之处?”
    皇穆道:“殿下,每季镇魔塔图销毁之时,披香台司文入军殿时需勘验令牌,在殿门外签字,取图时需在中府签字。他们签字的记录根本做不得什么证据,缘何他之前不认,见了自己签过字的入殿登记便认了?况且,这灯笼店的位置也颇有意思,白虎殿主帅蒋策的府邸也在待贤坊……”她起手召出待贤坊坊图,将灯笼店与蒋策府标注出来,她将坊图移动着看看,“殿下,从这灯笼店的二楼向东北望去,正是蒋策府的后门。”
    元羡起身看看,“此处是用来监视蒋策的?”他回身取过案卷,翻看了一遍,“卷宗上写着,此店开于昭晏六年……”
    皇穆接口道:“蒋策这处府邸建于昭晏十八年。”
    元羡颇感意外,按如此说,此店并非为监视蒋策而见。他将卷宗看过几次,沉浸在事情办理的干净利落的洋洋得意中,未曾有疑,今日皇穆如此说,他于是又将事情前后想想,觉得进展的似乎过于顺利,“主帅是否觉得,此事与白虎殿有关?”
    皇穆摇摇头:“臣不知道,只觉得此店的位置十分有趣,以及周兆此人前后转变之快颇令人疑惑,殿下可知太廷司审问之时,可有白虎将从旁协助?”
    “没有,卷宗中有参与审问的臣工名单,因事关机密,是在湖心亭中封闭审问,无有军殿将士从旁协助。”
    “殿下可知道白虎殿送入殿登记者是何人?”
    元羡翻翻卷宗,其上并无记录,“我着人问问。”他言毕却想到这是在福熙宫,他今日出门未带着人。
    皇穆看看卷宗上的签字,扬声叫人,有內侍应声而入,“你去请太廷司少卿薛和……”她想想,摇头道:“你让太廷司少卿薛和向白虎殿要送入殿登记者的名字,级别。”
    內侍领命而去,皇穆命人添了茶,“这是花朝监去年年底制的新茶,名叫‘云霞里’ ,殿下尝尝看。”
    今日他得到的是个描画着水仙的八角杯,放在靛青色的茶盏上看着楚楚可怜,他举杯尝了尝,味道醇厚回甘舒展,他用心闻了闻,茶香甘甜。她的屋子如往昔般香气缭绕,花香果香交织,这茶香若不细心,依然是要被盖过去的。
    侍从不多时便领命而回,将太廷司的调查文移承予皇穆,皇穆接过来递给元羡,元羡笑着摆手,“主帅先看。”
    皇穆不做推辞,命人取来印信,盖在信封上,信封自行展开成信笺模样。皇穆看了看,递给元羡,“送出入签名核档者乃是白虎殿一名八品女官,名叫洛唯,与周兆素无往来,太廷司召其问话,当日本就是她当值,出入核档也正是由她保管。她那日并不知事涉何事,也未见到周兆。”
    元羡接过来草草看过,看向皇穆:“主帅,可要太廷司召洛唯问话?”
    皇穆摇头,“殿下,臣以为不必,此事可结案了。”
    元羡颇感意外,“可主帅不是觉得还有可疑之处吗?”
    皇穆轻笑:“这不过是臣的管窥蠡测,殿下如此折节下士,臣不胜惶恐。臣所觉得的可疑之处或者不过就是巧合而已。此店开业较蒋策建府早了十几年,不可能是为他而建,白虎殿这些年除了此事外,再无失泄密事发生,去岁九月三殿暗探事,与白虎的关系不大。至于周兆的前后变化,人心瞬息万变,无可揣度,臣觉得此案如今再无什么值得深究的疑点,可以结案。至于可疑之处,不妨禀明天君,请陛下定夺。”
    元羡见她如此说,略一思索,点点头,“此事陛下既交于我与主帅,还请主帅明日与我一同入宫,将此事之来龙去脉禀明陛下。”
    皇穆看看元羡,眼中有些元羡说不清的情绪,他不由一怔,正想问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却见皇穆嘴角浮起些笑意,轻声道:“全凭殿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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