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欣赏了片刻她张牙舞爪的小老虎模样,才道,“前几日,杜政柯上书谏言献策,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的王侯封地也属天子之田,封地内的百姓也是大周百姓。既然如此,就应缴契税。如今国库空虚,圣上和内阁诸人都此策很是动心。”
    那个不站任何派系,就是每天看她美人婆婆不顺眼的御史台知杂事杜政柯?小暖鼓起的腮帮子渐渐恢复原状,“缴就缴吧,让有钱人出钱充国库,总比从百姓身上横征暴敛的好。不过小暖怎么觉得,这个杜政柯就是冲着我来的?”
    三爷细细地帮她整理方才弄乱的秀发,“杜政柯此举确有针对你之嫌,不过这件事却不由他说了算。收缴契税应师出有名,我命卢正岐便翻前朝典籍律法,拟定‘户籍人口过五百且年流水过万贯’的准绳,不足这两条的不用缴税,符合这两条准绳的,需按新法所定的税赋缴纳金银。你的南山坳内人口虽过三百,但户籍在坳内的有几人?”
    小暖的脸立刻被点亮了!
    她抬手环住三爷的脖子,用力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除了镇清寺和归阳观内的和尚道士,百姓户籍在南山坳的一个也没有!”
    “出家之人,不在户籍人数之列。”三爷又道。
    杜政柯献此策时,眼气的是小暖远远丰厚于王侯嫡女的嫁妆,但策令的准绳却由身居内阁的三爷来定。他请让自己的王妃吃亏?
    小暖开心地掰着指头算,“只要我封地内的户籍人口数不少过五百,无论我赚多少银子都不用缴税,朝廷也不能派官员帮我打理封地,这就好办了。我要尽快对南山坳的计划进行一番修正,严控人数,再制定些新政……”
    念叨了一会儿,小暖又有些心虚,“小暖占据南山坳却不缴契税,会不会连累三爷?”
    “我朝封地或赐田几十倍于你的王侯将相大有人在,他们尽享大周赐予的荣华,在朝廷危难之际就该出钱出力。你那点儿封地和流水,也就杜政柯之流的言官惦记,旁人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待律令颁布之后,有人敢拿你说事,便是不遵律令,本王自会叫他知道什么是规矩。”
    霸气!
    小暖抱住自家夫君的腰,满意极了,“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句话,说得真是太对了。不过我陈小暖也不是无能之辈,三爷给我撑出这一片绿荫,小暖当涌泉相报。以后三爷想用银子,尽快说话!”
    自己哪就看上她的银子了,三爷搂着他的娇妻笑道,“以后我需用银子,都找你支取。”
    南山坳地方虽不大,但开作坊和铺子是足够的。以小暖的手段,只要让她放开手脚去做,南山坳每年所得的金银定能超过整个济县。只要她能令南山坳大放异彩,待新皇登基后,三爷就能以此为由,说服二哥推行新政,拔除朝廷的沉柯故疾,不出二十年,大周便能国泰民安兵强马壮,四海来朝八方来贺!
    这些还太遥远,也不是小暖该挑起的担子。她喜欢赚银子,就让她放手去赚,只要有他护着,便是她赚回一座金山也无人敢觊觎。初识小暖之能时,三爷几度遗憾她非男儿身,现在他却欣喜于此。
    若她是男子,有些事反倒不好办。
    “三爷,我觉得秦记由秦中天打理挺好的,还是让他继续管着吧。”小暖又跟三爷商量秦记的事儿,“不管是南山坳还是棉坊,都是明面上的生意,咱们总要留个后手以防万一不是?”
    “在营运生意一途,我远不及你,这些以后都由你说了算,若是你看着秦中天尚可,便让他管着。”
    三爷又道,“虽然你不接手秦记,但秦记的账目你要抽空查一查,这些账册我之前虽也翻翻,但由你来查更为稳妥。”
    “这个一定!咱身为东家娘子,总要知道铺子赚多少钱不是?”小暖立刻点头,心里美滋滋的。
    说句三爷不懂的时髦话,绫罗霓裳和棉坊两家公司的董事长陈小暖,成亲后又多了个新身份:秦记这家规模肯比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夫人兼执行董事,她的身价是打着滚地往上涨啊有没有!
    第二日一早,干劲十足的小暖派人把秦三和绿蝶叫到第五庄,“把你们手上没办完的差事与柜叔和展福交接一下,你俩尽快返回济县接替黄子厚的差事,让黄子厚和诸葛卿进京,我有要事交待他们去做。”
    一听是要事,秦三一个字的废话也没有,“是,秦某今日将事情交待清楚,今晚就启程。”
    绿蝶虽舍不得离开自家姑娘,但她深知自己该尽的职责,跟秋月交托姑娘的身边事后,绿蝶将她负责的各处铺子、田庄的消息渠道交给师姐,跟着秦三返回济县,打理南山坳。
    待他们走了后,小暖与三爷共趴在一张书桌上,三爷处理今早送来的各处公文和密信,小暖则拿着一根竹梃硬笔,不时沾墨在纸上写写画画,谋算将来。
    两人虽无交谈,但却十分融洽惬意。待小暖抬手取茶时,三爷递上一封书信,“乌羽给你送了信来。”
    第1173章 乌羽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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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好了!”小暖连忙把信取过来,展开细看。
    小暖与三爷成亲之前,很怕害怕乌羽会冲动地跑回来观礼送礼。因为乌桓成亲那日,小暖曾与乌羽在乌府巧遇。论关系,三爷成亲,乌羽不可能不会来,但京城对他来说就是龙潭虎须,小暖真怕他回来后就回不去了。所以成亲那日没见他来,小暖不觉得失望,反而觉得很开心。
    第二日,小暖查看各府送过来的礼品时,将名单从头看到尾。她找到了金吾卫大将军乌桓,找到了漠北主帅藤虎,甚至找到了被贬去漠北的前羽林卫大将军高冲的名字,就是找不到乌羽。
    小暖去问三爷,三爷也没能给出一个能让她安心的回答。时隔近月,乌羽终于有消息了,怎不由得她激动。小暖展开,只见信上写道:
    三嫂:
    未能陪着兄长迎嫂夫人入府,弟羽甚愧也。羽本已备薄礼,不料归京途中与契丹盗贼狭路相逢。羽不能敌,败走荒野,终得出时吉日已过,羽抱憾而归。
    途中,羽与三嫂师门中人相遇,得知李家诡计。羽随道长同至于田,密审得知李家与琴鸣山玄孚有旧,玄孚入京所图,愈加扑朔迷离,三嫂慎之。
    羽将李家家财尽数归敛,不日将运至京城,聊做贺礼。被契丹夺走之物,羽当跨马持枪取回,送与侄儿玩耍。
    弟羽,拜上。
    小暖将信仔细看了三遍,寥寥数语却也读得她心情几次沉浮。
    将信给三爷看过,小暖怒道,“乌羽进京途中遇契丹军偷袭,这不可能巧合,三爷可知是谁暗中使坏?”
    三爷点头,“已查知这批契丹人与贺蓝与金竭有关,乌羽能从他们手中逃脱已是万幸。”
    贺蓝是柴严亭的心腹,柴严亭死后,其旧部大半归贺蓝指挥;金竭是柴严亭手下武功最高的打手,听说武功比玄迩不弱。他们带人截杀乌羽,定是为了给柴严亭报仇。因为柴严亭是想拉拢乌羽入伙时被乌羽刺伤,之后伤情恶化不治,才冒险入京,死在小暖手下。
    柴严亭的人,一定恨透了乌羽。小暖皱眉,“贺蓝不急着找圆通,却去找乌羽的麻烦。三爷,咱们不能饶了他!”
    乌羽遇袭九死一生,三爷当然也很生气,“我立刻加派人手去漠北保护乌羽,再令兵部下令析津守将,让他带人搜寻截杀契丹军。不过,贺蓝狡诈,抓他并非易事。”
    “三爷,我能不能透过贺青安插在咱们这边的探子给贺蓝送信,就说如果他再敢找乌羽的麻烦,我以后就从圆通身上找补回来?”小暖开始想办法。
    三爷反问,“你会么?”
    呃……小暖低头,因为贺蓝追杀乌羽,她就去为难圆通,这样的事儿她还真干不出来。这些人也相当可恶!
    小暖转念一想,还有一种可能,“或许,我真气不过派人去为难圆通,也是正中贺蓝的下怀。他们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圆通,将他接走。”
    这一年多来,贺蓝像疯了一样四处寻找圆通的下落,小暖一家身边的探子就没断过。前两日,小暖听大师兄说,金竭还曾偷偷潜入上清宫搜寻,此人能入上清宫还活着逃出来,也是相当了不得了。
    三爷推测道,“柴严亭杀君岳,绑走严景,随后放出严景是清王之子、圆通才是真正的七皇子的假消息,这一系列的行为足以说明,他在临死之前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他想给圆通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造势推圆通上位。”
    “柴严亭杀君岳,就是为了逼反柴严昌。柴严昌反,蒋常胜和勒峻必起兵追随,匈奴和契丹也回趁乱入漠北。待西北和漠北两地大乱,圆通就能趁乱而起,成就一番霸业。”
    “谁知柴严亭的计划还没展开,圆通却失踪了,让柴严亭的计划落空。”小暖觉得师祖这招釜底抽薪用得实在是妙。不过,“圆通身俱佛性,与世无争,就是他不失踪,也不会听柴严亭的,令生灵涂炭。”
    见小暖一脸笃定,三爷暗道这小丫头还是嫩了些,“圆通年幼,生性单纯。能令封江兆、袁天成和柴严昌都为他所用的柴严亭,要说服圆通为父母、兄长报仇,犹如探囊取物。若我所料不差,柴严亭应给他留了血书和父母的遗物,甚至还有当年伺候清王妃的仆妇跪诉清王妃等人之死状,令圆通心性大乱。便是圆通心志坚定不肯妥协,贺蓝和金竭也能架他上位,结果还是一样的。”
    小暖辨无可变,“但愿圆通能在外边多待几年,待风平浪静后再回来。”
    她实在不想看到那个眼里带着星光,连一只鹅都不舍得杀的小和尚双手沾满鲜血,走上复仇之路。
    小草还等着他回来,给自己做上门女婿呢。若是圆通真的踏上复仇的血路,他与小草就不可能在一起了。
    三爷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无牙道长那边还没消息?”
    小暖摇头,“再过几日出海的商船该回来了,且看展聪他们有没有什么消息吧。”
    去年春末,小暖派展聪、玄澄和刘守静一起出海,如今转年入夏,他们的归期终于临近了。
    待商船归来这日,小暖带着妹妹在岸边等候,此时码头上已经站满了各商号的人。这些人齐刷刷地给小暖行礼,小暖颔首,在人群中搜罗了一圈,走到赵书彦的父亲赵令行面前,与他打招呼。
    见一身郡王绣龙袍的小暖过来给自己行礼,赵令行连忙深揖还礼。小暖今非昔比,站在她面前,被她身后这一大群人盯着,赵令行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在三爷的严令下,小暖出门随行的,除了带着玄舞和两个贴身丫鬟外,还有二十余人的护卫队,这些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他们无声无息地站在小暖四周,就让人觉得压力十足。
    小暖看出赵令行的不适,便笑道,“伯父,小暖去那边跟几个熟人打招呼。”
    目送小暖离去后,想到府中虽然装得镇定却苦闷异常憔悴不堪的儿子,赵令行心里难受,转头望着茫茫江面,深深自责。
    第1174章 为师想吃包子
    四年前,展家遇横祸,书彦受姑祖祖母所托,接管了绫罗坊。之后,他将这门赚钱的营生交给了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亲戚”秦日爰打理,赵令行虽觉得不对劲儿,但也未干涉儿子的决定。
    不过是一个绫罗坊罢了。
    后来,儿子与秦日爰越走越近,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赵令行他的夫人也相中了这个年轻人,想将女儿梦舒许配给他,赵令行却不赞同。
    因为这秦日爰与陈小暖一家走得十分亲近,赵令行冷眼看着,认为秦日爰与陈小暖才是一对。
    听他这样讲,书彦笑得前仰后合。得知了真像后,赵令行惊讶之余,也不得不佩服陈小暖的本事。
    其实,在陈小暖与晟王定亲之前很久,他们父子一同吃酒时,书彦曾问过他,“儿想娶小暖为妻,您觉得如何?”
    赵令行提出了不下五条理由,列举陈小暖不适合做赵家儿媳,儿子当时没吭声,赵令行知道他懂分寸,也未在意。谁知转眼之间,陈小暖就盛了晟王妃,当初他那些理由,现在看来令人发笑。
    知子莫若父,儿子现在要娶方家女为妻,赵令行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喜悦。似乎娶妻之于他,就像是做成了一件不赔不赚的生意,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赵令行望着拍击码头后折回的水波,暗道时光若能如水般的倒流回吃酒那日,他一定会对儿子说,“我儿愿娶谁为妻,都可。”
    ……
    “来了!回来了!”码头的人们欢呼起来,赵令行也抬头寻找远航归来的大船。
    不远处,与展柜等人站在一起的小暖也眯起眼睛,望着天际还不及水鸟大的船影。在靠风力和人力航行的时代,能漂洋渡海是一件令人惊叹的奇迹,也难怪众人如此欣喜了。
    待能分辨出船上的人影时,欢呼声也随之传来,船上的人也激动地挥舞胳膊,与岸上的人们打招呼。眼尖的玄舞道,“王妃,玄澄,在西边,那个大胡子!”
    赵守纯也激动地挥舞衣袖,“小师姑,守静师兄也回来了,也是大胡子!”
    船上的人看着都挺憔悴,小暖也认出他们两个,问道,“怎不见展聪?”
    展福立刻提起手指,“东家看,整艘船站得最高的那个,就是那活猴儿了。”
    小暖抬眸,见有一人站在大船的桅杆的瞭望台上,猴儿一样地手舞足蹈,就笑了,“看来这一趟出海,他们大有收获。”
    依着展聪的性子,若是没办好差事,他早就躲到人群后头了。
    大船靠岸,一批批从海外运回的货物下船,经过防海官兵严查登记后,才准各商号将货物运走。
    展聪三人带着十余个伙计,先后搬运了十几趟,才将他们运回的货物搬完,比别家的多了十几倍。然后展聪带着众人给小暖行礼。
    出还时的二十多人,回来却只有十五个,小暖的目光在人群后的一个老叟身上略停留,连忙道,“这一年多辛苦你们了,快起来吧。”
    码头的人见这么大一货,都好奇围拢过来,想看这箱子或袋子里都是什么。
    负责巡海验货的官员给小暖行礼,“王妃,您看这批货物……?”
    小暖点头,”别家货物怎么验的,大人就怎么验。”
    验货官听小暖这么说,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方才见晟王妃这么大阵仗在海边等着,他还以为这批货是见不得光呢。
    不过仔细一想,若是见不得光的货物,在大船靠近码头之前晟王早就该派船去接应了,哪还会等到现在!
    待箱子和袋子一一打开,众人发现这批货里小部分跟其他商号的一样,是大船曾停靠之处的稀奇玩意,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是众人没见过的种子或根块类的东西,似乎都是吃的。
    众人惊讶,验货官吩咐手下差官提笔登记,“这些是何物?”
    胡子邋遢的展聪回道,“如大人所见,是各种种子。”
    官员脸上挂了黑线,“是何物之种?”
    展聪拉拉大胡子,“东家吩咐小人将船停靠之地能搜罗来的瓜果蔬菜粮食,但凡能吃的又没见过的,能带回来的都带些回来。大船一路停靠过几十个岛屿,小人本来是记账的,只是后来糟了大浪账本没了,小人如今也分不清这些都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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