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怎会变成这样,人不是都该年纪越大越懂事吗?他是疯了吗……
    半年的时间实在是不长,不过就是山坡上的野草历了一季枯荣的光景,巷子口人影落寞,何靖亦用身子挡住了他,不仔细分辨还以为是一个人。龙致言升起了要逃跑的念头,却又被人捞着领子抓回来。
    “你明明喜欢我,为何总是想着逃跑?”
    昏暗的角落里何靖亦的声音震得他有些发慌,这人竟想娶她,聘礼是几根桂花糖…他挣扎着,企图逃脱何靖亦的桎梏,他甚至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何靖亦叹了口气,轻轻柔柔的将他拥入怀中,龙致言瞬间一动不动。他哑着嗓子,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眼泪,却还是没能掩住声音哽咽,他的手抬了又放,终究是垂了下来,“可我们…都是男人…”
    何靖亦愣了愣,重又收紧了胳膊,嘴角溢出一声轻笑。
    怀中这人敢用这种语气说出这番话,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心意。
    第十九章
    何靖亦将糖塞进他嘴巴里,龙致言这眼眶模糊得几乎看不到何靖亦的脸,只感觉一阵浓浓的桂花香在他口中散开。
    “太黏了…”
    孩子们喜爱吃的糖如今倒是难为了这成年男子,夜色中龙致言的眼睛里的水光如一汪清潭,映着何靖亦,显得明亮又闪烁,仿佛将月亮所有的光辉都尽数复刻,用作刀笔,雕篆成了何靖亦的模样。
    何靖亦眼睫垂了垂,像是阖了眼,显得一片落寞,“也是,毕竟是十年前喜欢的吃食,哪能和现在的喜好一样。”
    他伸手就要将剩下的几根扔进那小碟子里,龙致言一时慌乱,身体往前费力的倾了倾就要够回来,“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是说要给我的?”
    何靖亦反身搂住他的腰,将他推回角落里,隔壁就是自己家门口,龙致言呆了呆,还没开口,就听那人说:“这糖是给吾妻的,若言儿愿为吾妻,整个京城所有的桂花糖,便都是你的。”
    “若言儿当真要与我生死永不见,我便远走他乡,再不来寻你。”
    他说,我便远走他乡,再不来寻你。
    龙致言被这话震的脑袋嗡嗡响,他抬头看了眼何靖亦,头次明白了煎熬的滋味。时间咫尺间化为粉末,恍若回到了那时少年时,再寻不到何子期时的感觉。他命里没有遇到第二个何子期,自那以后他上课似乎总少了一番滋味。而此刻这何子期竟逼他决断,一是余生交托,二是阳关独木。
    龙致言的胸膛一片炽热,他咬咬牙,抿着唇,几乎用了全部的气力,“你走…你走…再也不要来寻我了!”
    他现在出离的愤怒,活像一只红眼又炸毛的兔子,殊不知自己这幅口是心非的样子比刚才何靖亦拿着桂花糖说要娶自己还要幼稚。
    何靖亦刚有些愠怒,看到他这幅嘴巴都要撇到下巴,眼泪掉的都比他刚才说的话有力的模样,差点就要笑出来,“你气什么,你要我走,我便走,你要我留,我便留在你身边一辈子。横竖我不是颠沛流离,就是被你拴住,吃亏的是我,你倒是比谁都气性大。”
    龙致言气的抬起手差些将那暖炉扔出去,还未来得及发作,那人就欺身吻了上来。
    龙致言眼泪流的更凶了,挣扎未果,反而因为何靖亦吻得太用力,抵在墙上抵的后脑勺疼。何靖亦内心却是满腹委屈,这哪是何子期,哪是那个温柔内敛又安静寡言的子期!
    何靖亦的腿一步步慢慢插进了自己双腿间,龙致言很快就明白了抵在自己腰间的那东西是什么,隔着厚厚的冬衣都能感觉到那玩意儿在动。龙致言脸霎时通红,那人饶过了自己的唇,靠在他耳后微微喘着气。温热的气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使劲推了推,对方却如只如一块儿会喘气的石头般岿然不动。
    那人靠着他耳语,语气亲昵又愉悦。
    “我当你是留我了,你若此刻推开我,我便真的走了。你若不推…夫子一言,可是要说话算数的。”
    这人分明是都算计好了!龙致言蓦然睁大了眼,刚举起的手又颤颤巍巍放下。思量再三,他伸手抓住何靖亦的前襟,闭上眼发了力就照着他脖子咬了一口。
    何靖亦吃痛,再不敢有什么歪心思,眼睛眯了眯,环着他的胳膊收紧,反而又将他把自己怀里收了收。
    “你是小狗吗?”
    龙致言别过头不吭声,华灯初上,街上却萧条,炊烟滚滚升起,是这夜色中最浓重的一笔。巷子里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两人相顾无言,谁都没有动作。龙致言蹲了下去,借着摊位挡住自己,他伸手扯了扯何靖亦的衣服朝他示意,何靖亦叹了口气,只好也蹲了下来,两人蹲在狭小的摊位底下面面相觑。
    “先生…先生…你回来了吗…”
    听出是家里小丫鬟的声音,龙致言眼神有些慌乱,片刻之后,他深呼了口气,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他反倒朝何靖亦那边靠了靠,兴许是刚刚何靖亦的话刺激了他,不知是从哪里借来的勇气,微微抬些身子,就朝着他的脸亲了上去。
    何靖亦正心灰意冷,刚想着言儿果然还是心有芥蒂,不愿承认喜欢自己。谁知龙致言稍不留神就扑了过来。何靖亦一时没稳住就被龙致言扑倒在地,还撞翻了摊子,摊子上的盘子一下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的稀碎。
    出门来寻龙致言的小丫鬟,刚刚走到巷子口,就被一阵响声吓得愣了愣。扭头一看,却是那迟迟不归家的龙先生。那龙先生衣衫凌乱趴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脸上通红,看了看自己,全然没了那股子平日里泰然自若的模样。
    她瞪直了眼,愣了有一会儿, 才慌忙把他扶起来,“先生,你没事吧?”
    龙致言摇摇头,瞥了眼何靖亦,有些懊恼,他清咳了几声,摆摆手说没事说没事。
    何靖亦还呆愣着没想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轻轻碰了下自己的脸颊,有些不敢相信。他就这么直愣愣的尾随龙致言回了家,龙致言走到门口仍然有些气恼,“你跟来做什么!”小丫鬟垂着头用余光瞄着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人,想着这人真是可惜了,长得如此好看,竟是个傻的。
    何靖亦被他一语惊醒,唇边漾出一抹笑,刚刚迈进门的腿又收了回来。
    “我不进去,择日再来娶你。”
    小丫鬟震惊的抬起了头,看了看龙致言又赶紧低下,天哪!这是打哪里来的疯子!
    龙致言“啪”的一声就合了门,刚关上就腿一软滑在了地上。
    他闭上眼,又想笑又想哭。父亲母亲,儿子不孝,这回怕是真的栽了。
    那人说他什么都不怕只怕他龙致言,他却是什么都怕,他太贪心,想得到太多东西,然而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万全之策。他是喜欢何靖亦的,但他怕父母蒙羞,怕学生说他是个断袖,怕街上流言蜚语会把自己逼成疯子。这些东西,他想想就怕的不得了。他是个好学生,算了一下觉得比起这些来,何靖亦似乎可有可无。于是他懦弱地逃了,麻痹自己何靖亦只是一个命中过客。然而当何靖亦说他要走时,他竟然也会慌到不知如何是好。
    这感觉太折磨人,那人一步步的将自己套得严实,让自己头回想要反抗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他搪塞的了别人,却再也搪塞不住自己。
    有哪个过客会一遍遍出现在梦里,有哪个过客能一次次让他在梦中惊醒,继而又疲乏的睡去?
    爱个人满心欢喜,得不到就辗转反侧。
    除夕这天龙府迎来一位贵客,那人带了上好的酒,上好的金银细软,足足好几个箱子,像是掏出了全部家当。
    龙父却气的要将龙致言赶出家门,只因那人开口便要将自己的小儿子娶回家。龙致言除夕之夜跪在府前整整一夜,难得倔强,难得反骨。从满街灯火跪到夜色阑珊,跪的何靖亦满眼心疼,跪的屋内的人辗转反侧。
    “我们言儿,小时候最怕冷了,冬天要比其他孩子多穿好些衣服…”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照见了她眼中的盈盈水光。
    龙父不言不语,披上衣服坐起来,点了烛灯,取出了床底那壶上好地桂花酿。一杯又一杯的灌着,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龙母再也忍不住,小声地抽泣起来。那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一直都是两个孩子里最乖的,怎么长着长着,就和别人不一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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