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出了他的刀。
    那把段须眉与他同行将近半个月、却从来不知他有的刀。
    那把刀就卷在他的腰身上。
    一把如同腰带的刀,该是多么软?多么薄?
    此刻那又软又薄的刀面终于在黑暗中显露真容,晃出一抹雪白的、俏生生的刀光,朝着炮车笔直劈下去,连炮、带车,劈成了两半。
    卫飞卿终于落下来,双脚落在两半尚冒着黑烟的炮车残骸上,这时才回过头急急叫了一声:“师父!”
    那弗过一招就令段须眉硬生生吐血之人,正是梅莱禾。
    这片刻间两人已交手十数招。
    面对梅莱禾这等高手,段须眉一开头吃了亏,此时颓势再难挽回。
    不料梅莱禾听了卫飞卿的话,虚晃一招,竟当真顿住身形不再逼近。
    但他也并非就此停下。
    他手中握着他的剑,他的剑就名梅园小剑,剑尖上鲜红的血滴滴下落,正如寒冬之中盛放的火红的梅。
    他周身气势全不收敛,也正如小剑一般凌厉无匹,仿佛要刺穿周遭一切:“拔你的刀。”
    从地宫出来之后,段须眉就收起了他的刀。
    他杀人通常只用金钗,一钗封喉。
    这些年很少有人能逼他到拔刀的地步。
    谢郁也不能。
    他当日拔刀,只是希望谢郁死在那把刀下,而已。
    但这个时候他听了梅莱禾说的话,立时从善如流拔出他的刀,他甚至感激梅莱禾给他这机会。
    否则他就只有死。
    两人再度交手。
    梅莱禾周身气势雄浑如江河,但他手中的梅园小剑却十分秀气,他使出的剑法也十分小气,不像男子舞弄刀枪,更似女子临窗绣花。
    那绣花一样的剑法、绣花针一样的小剑因此十分准。梅莱禾将雄浑的内力灌入精准的小剑,但有所触,必定穿肠。
    段须眉却也变了。
    他拔出刀的瞬间,人与刀便再一次化作了清风与流水,无所不在,无处追寻。
    两个人都内伤未愈。
    两个人适才已比拼过未愈的内力。
    两个人此番比拼起剑法与刀法。
    卫飞卿从小跟随梅莱禾修习他的剑法,他的剑法同样叫做梅园小剑。他知梅园小剑精准当真堪比绣花针,尤其在梅莱禾手中施展,他若只想斩断旁人一根发丝,便绝不会斩断两根。
    但他也知段须眉的刀法有多么绝伦。他此生从未见过那样柔韧的刀,也从未见过那样磅礴的刀。
    他不知谁会胜。
    他不知,梅莱禾却仿佛知。
    段须眉每出一刀,皆为梅莱禾所喝破。
    “乘风式。”将锋利的刀化作柔情的风。
    “出云式。”以直劈开云雾见青天。
    “破浪式。”破开风浪,以观沧海。
    “听雨式。”抽刀断雨,雨一直下。
    喝得破,不代表避得开。
    那漫天的刀光啊,像风一样来去自如,像云一样聚散无常,像浪一样波涛迭起,像雨一样无孔不入。
    梅莱禾避不开。
    他这时候未再与段须眉拼内力,他当真一心一意与他比刀剑。
    于是他惨败。
    他浑身皮肤都已被刀光割裂。
    卫飞卿已看不下去了,他再次大叫一声:“师父,段兄,请先停手!”
    这一次两人终于停下手来。
    段须眉唇迹染血,脸孔雪白,周身肃杀。
    梅莱禾却仿佛呆滞,口中喃喃道:“果然是……断水刀,断水刀,不愧连贺春秋也承其为风云第一刀。”
    卫飞卿闻言心中一震。
    他知断水刀便是段芳踪昔年武霸天下之刀。
    他亦知贺春秋就是比段芳踪更早武霸天下的贺兰春。
    梅莱禾这话是何意?
    贺兰春自承不如段芳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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