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嗤笑一声,却是附和她的话:“我是谁,不气死他就万幸了!”
    “是是!”小圆笑着附和,想来也不会有差错的,夫人昨日才叫了算命的来算日子,现在定是假意讨好,哄骗将军。
    于是她再接再厉:“夫人,昨日奴婢听说将军府底下埋了颗夜明珠,有一颗百年桂树年轮那般宽,夜里闪闪发光的,就跟白天一样,好看极了!”
    这便是要叫她把将军府翻个底朝天,到时不得乱成一锅粥了?她自然没那么傻,不过若是为了惹恼将军,还真的会去做。
    良宵琢磨着,又问:“你听谁说的?”
    小圆一听就知有戏,热情道:“奴婢听大姑娘说的,她是从宫里玉娘娘那听来的,千真万确!”
    大姑娘便是良宵的姐姐良美,玉娘娘是胡氏的胞姐,她们姐妹的姨母。
    良宵在府里闲得发慌,自顾自的扣了手指头,算着禁足结束的日子,“赶明送信给姐姐,就说三日后我约她游碧湖,好好讨教讨教这夜明珠之事。”
    她就好好的仔细的问问,然后什么也不做,急死她们得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眼看事情成了一半,又有银子往腰包送,小圆乐得合不拢嘴,满口应下,当即就将布菜这差事交给一旁伺候的丫鬟,小跑着出了门。
    小圆前脚刚走,冬天后脚就急匆匆的跑进来,神色慌张道:“夫人,您今日少了样东西,奴婢前后左右都翻遍了,都没瞧见。”
    良宵神色淡淡,慢半拍的想起来是掉了个东西,“是一个珠花么?”
    “对对,就是那个琉璃珠花簪!”
    “不小心掉进池子里了。”
    冬天大惊,夫人这般风轻云淡的说掉进池子里了,是不打算找回来了么,她多少懂些珠宝,一眼便看出那簪子色泽、用料都是极好的,定是价值不菲的物件,关键是那簪子是从那箱子珠宝拿出来的!
    冬天为难劝道:“夫人,要不奴婢叫人去找一找吧?那簪子值钱得很。”
    良宵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汤,“值得几个钱,难不成我缺那东西?”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冬天着急得原地打转,都怪她手贱,瞧着夫人今日穿了身绿罗裙,便想起那簪子,又想着夫人收了东西,便鬼使神差的拿来给夫人戴上了,这诺大的将军,不知掉在哪个角落,她如何能找到?
    “夫人,您,您还记得是在哪里弄丢的吗?”
    良宵不解,拧眉问:“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她这一问,冬天都要急哭了,要是日后大将军问起来,夫人想怎么说都成,可她这身皮可受不住板子,忐忑不安之下,只得埋头说出实情。
    受了夫人一顿骂,总比受一顿板子好。
    四周静默了许久。
    良宵放下汤匙,仔细回味午时将军说的那话,难怪……
    都怪她不当回事,又在不经意间惹了大将军一回。
    想通后良宵当即站起身,语气急切:“快,叫上院子里所有下人,都拿灯笼去,将那簪子捞上来!”
    冬天来不及惊诧,立即去了。
    此时天黑透了,夜色浓郁,那池子就在书房前边,十几个下人齐齐拿了灯笼去寻,良宵给她们指明大概位置,眼巴巴的瞧着黑乎乎的水面。
    那池子是栽种荷花的,底下全是淤泥,几个小厮下去插几脚,水面一下子就混沌了,捞起来的全是淤泥还有碎木棍,夜间行事不便,一个时辰过去了还不见那簪子。
    良宵急得不行,又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被书房里的人知道,只压低声音嘱咐:“我今日就是在这丢的,你们找找下边,正下边!”
    “夫人,什么也没有啊。”
    “怎么会没有!”良宵撩起裙摆,作势就要亲自下去,却被一只大掌抓住胳膊,她哪能肯,当即回头呵斥道:“不要命了,竟敢……”
    嗝——
    今晚吃得有点多,她瞧见那张冷沉沉的脸时硬是把话憋回去,打了个饱嗝。
    她一弱女子能有几个胆子敢叫将军大人不要命?
    第6章
    一袭玄色长袍的大将军站在她身后,双眸像十二月天的深井寒水,冷幽幽的泛着波光。
    这么大的动静,宇文寂怎能不知晓,推开书房的窗子便什么都瞧见了,他暗自不解,早在外边站了许久,瞧见这个女人要下去才迈步上前。
    得,午时那点怨气在见到她这样急切在乎的模样时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何时被她这样在意过?
    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刻钟,一刻钟都没有。
    “不是说你屋子里多的是?”
    良宵扯出个牵强的笑来,缓缓抽开胳膊,饶是她口才了得,这时候也不知该答什么了。
    毕竟是她有错在先。
    宇文寂冷眼瞧着她憋屈的样儿,摆的一副高高在上不甚在意的官架子,实则早在心里焦灼了千百遍,他真想听听这女人是何说辞。
    默了半响不见有回答,宇文寂挥手吩咐道:“不用找了,都回去。”
    良宵都还来不及叫住他们,只见十几个下人群鸟作散。
    一下子,这个小亭子,又剩下她们二人。
    宇文寂不说话,良宵也不敢轻举妄动,十分乖顺的站在一旁,思纣着怎么解释簪子这事,最好得有个两全其美的借口。
    实在不行,她再不能骗他了。
    “若我早知道那簪子是你送来的,今日怎么也不会说出那种鬼话!”
    “将军,”良宵软了声音唤他,“你别气我了好不好?我保证没有下回了。”
    听这话,宇文寂的身子明显僵了僵。
    这个女人当真是说得一口叫他心动的好话。
    那日逃跑被抓回来也是,扑倒他怀里哽咽几声,他便什么责怪的话也说不出。
    若她是故意折磨他的还好,若不是故意的……宇文寂倏的想起遥竺院传过来的信,这女人接连的反常竟全是因为做了个因她胡作非为而害了整个宇文家族的噩梦?怕只是白送银子给那算命先生。
    世间从无怪力乱神之说,宇文家族百年基业,权势鼎盛,要说一朝毁灭是因为他的女人,简直笑话。
    他当然不会轻易信那些个哄人钱财的江湖骗子,偏偏这个绝顶聪明的女人信,不是有意做样子给他难不成是真的?
    宇文寂颇有些颓然的想,折磨他也好,骗他也好,她想要怎么样都好,就是千万别在动不动就找不着人了。
    朦胧夜色中,男人清隽疏朗的面庞瞧不真切,有黑暗这层保护色,他没有再掩饰真实情绪,眉眼自然低垂下来,薄唇启了又阖。
    短短一日,他的心绪被心爱之人牵扯着,忽高忽低,时乐时悲,这滋味当真是不好受。
    总在看到希望时又被狠狠的打碎,要绝望时又给一点甜头。
    良宵就是立在跟前什么也不做就足够招他的了,何况闹腾这些来搅乱他。
    终于,将军大人放下那点微不足道的尊严,褪去满身防备。
    “遥遥,”
    “除了和离,什么都给你。”
    “千万别动不该有的念头。”
    他声音低沉暗哑,像极了清晨古寺敲响的大钟,却又透着丝丝恳求与无边宠溺。
    良宵浑身一震。
    遥遥是她的小名,从前只有父亲会这样叫她,她成亲后,父亲搬去道观修行,远离尘世,再没有人唤过她遥遥。
    宇文寂在洞房花烛夜叫过一次,被她冷声呵断,后来便改为叫她良宵。
    前世,宇文寂情深时总爱这般叫她,遥遥,遥遥,一声声的低喃仿佛要直抵心间,不论她再怎么抗拒绝情,也有软下来的时候。
    四年啊,是颗石头都捂热了,相互折磨的滋味不好受,宇文寂求而不得,她也求而不得,只要有一个人低头,她们就能圆满了。
    可谁也不低头,相互较劲,就那么磋磨光阴。尚且年轻气盛时最不怕时间流逝,灾祸临头时才明白她们没有多少个四年。
    那时候,遥遥是遥遥无期的遥。
    夜里吹起阵阵凉风,三两句贴心窝子的深情语钻进耳里,还不待细细回味便又随风而去。
    良宵知晓那时候最应予以回应,挽回将军,然不待她开口,男人便极快的走开,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只一瞬,她极快的扯住男人的衣角。
    她揪住那衣角不肯放,缓了缓,认真道:“都是真的,请将军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改好的。”
    语毕,手下一空,将军已经抬脚走了。
    也不知这话到底是听没听进去,她苦苦思索,找个算命先生来演一出戏,就是要将军知晓她是何缘故会回心转意的。
    良宵无措的望向书房昏黄闪烁的烛火,心里空落落的。
    将军会信的吧?
    那琉璃珠花簪还是叫她找着了,捡起来时沾满淤泥,清水一漂便露出原本的高贵清雅。
    良宵仔细端详着,最后放回那装着珠宝的箱子里好好存着,并勒令冬天下回一定提前跟她说,这样的乌龙可不能闹。
    —
    将军府难得安宁平静了几日,下人们虽过着安生日子,行事却比往常更仔细谨慎,个个提起心思注意着。
    放眼江都城所有高门大户,从前将军府的差事最好做,杂事少银钱多,可自从夫人嫁进来,将军府的差事便成了最难做的。
    谁也不敢忤逆大将军,可遥竺院的主子天生是个爱闹事的,三天两头整一出,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在闹什么便被罚了月例银钱。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禁足结束这日,遥竺院的下人听闻夫人要出门,便隐隐知晓又有一场轩然大波,忙前忙后的,有眼力见的冬天最先反应过来,忙叫守门小厮去书房汇报。
    恰好这日大将军休沐,小厮磕磕巴巴的将这几日遥竺院的近况笼统说了遍,瞧见将军神色还算平常才敢说出今日夫人要出门。
    果不其然,大将军听到出府这样的字眼瞬间变了脸色,心里窝火不已,疾步往遥竺院去。
    遥竺院。
    良宵起了个大早,精神气十分好,白皙细腻的脸蛋由内而外透着自然的红晕,她叫小满盘了个寻常妇人发髻,冬天在她发间插上一根珠花簪子,又选了一对白玉耳坠,至于衣着,良宵随手指了件桃红罗裙。
    再简单不过的装扮,却耐不住良宵那绝色的容颜和玲珑纤巧的身段,她今年十六,正是女子大展风华的年岁,有如桃花初初绽放,清新脱俗却不失娇艳。
    梳洗装扮完毕,小圆也已将糕点装进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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