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是摆在屋内地摊上的,是没有很大味道的面,就没有摆到外面去。
    因为还呆在卧室里,谢必安也不会过来,许朝暮没有换衣服,只在中衣之外裹了一件毛茸茸的斗篷。当然,这其中应当也有某人呆在屋里不出去,她换衣服不太方便的缘故。
    其实李承泽是出去过一下的,就一下……还没等许朝暮把要换的衣裳拿在手里,就又回来了……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天色渐渐黑沉下来,花烛端着面和配菜进来,五色梅帮忙摆桌,柴藤走进来将屋里的灯烛点亮,顺便……递给李承泽一个小罐子。李承泽接过去就收到了袖子里,许朝暮一时没有察觉。
    晚餐很是简单,阳春面。
    面汤颜色带着浅褐,素白的面条,碗中还有用高汤汆烫过的青菜,陪着细碎的葱花,虽简单,却又带着一种浓郁的油香。
    许朝暮和李承泽面前都摆了一碗,而今日从清晨离府上朝进宫之后,便再粒米未进的李承泽此时也并不急着吃,一手手肘撑着桌面,侧过脑袋,嘴角勾着笑,看着……
    在他的注视之中越发显得拘束甚至有些窘迫起来的许朝暮。
    花烛柴藤已经很有眼色地拉着五色梅出去了,没在屋里多呆,花烛带着五色梅熟悉环境顺便说说京都的情况,柴藤自去寻找以前做好的小鱼干,安抚回来就又闹起小脾气的羊驼。
    柴藤叹了口气,想着此时正“陪羊驼玩儿”好让小家伙不跑来打扰许朝暮和李承泽的……谢必安。
    希望……她给他的那双厚厚的毛毡手套有用吧。
    屋内只剩下了许朝暮和李承泽两个人。
    许朝暮用筷子挑起一些冒着热气的面条,却怎么也没送进嘴里。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叹了口气,她也没转过头,没去看他,手里还握着筷子,筷子上还挑着面,撇了撇嘴不甚自在地问道:“殿……呃……你不吃,是觉得不合口么?”
    李承泽没有动弹,还是撑着脸看她:“闻着挺香的。”尤其是他几乎一日没有吃东西,这会儿饿得挺厉害的。
    “那……你看着我……做什么?”
    “嗯……”李承泽迟疑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措辞:“大约是因为……秀色可餐吧?”
    跳动烛火而成暖橘色的光线之下,许朝暮的脸色红了一些。
    李承泽瞧见她这个反应,低低地笑了两声,赶在对方恼羞成怒之前倾身凑了过去,在她染上些许红晕的脸颊上啄了一口。
    许朝暮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愣了一下。
    说起来……
    算上之前他进来就十分自然地走过来搂着她的那会儿……
    她跟李承泽相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如此……亲昵相处过。
    虽然一直盼望着有一日他们能……但是等这一天真的突然到来的时候,她反而有些不太习惯到手足无措起来,整个人都有些木木的,脑子里也都是一团浆糊。
    反观李承泽,倒像是……驾轻就熟。
    所以……昨晚到底都……怎么了呢?
    除了她一点儿没有印象但现在身上还觉得不太舒服有些酸软的……肌肤之亲之外……
    李承泽看到许朝暮愣了一下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而后又微微皱起眉像是不知道走神思考什么的模样,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他是已经确信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样……也好。
    或者说,非常好。
    李承泽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脸却是已经转了过来,拿起桌上的筷子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碗阳春面:“先用膳吧,这面……”
    “……阳春面。”许朝暮怔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其他的倒罢了,这面里用的酱油,还是先前……我们特地从江南一代的老字号酱厂买的。”
    听到“江南”两个字,李承泽眉头微微一动,又很快放下。用筷子夹着面大口吃了起来。
    许朝暮见李承泽的目光终于移开,心底也松了口气,总算能踏实地吃自己的面了。
    他们两个都是真的饿了的,吃得都不算慢,等吃完放下碗筷,又擦了嘴擦了手之后……
    许朝暮突然觉得自己吃得有点儿快了。
    现在这么跟李承泽坐在一起……似乎有那么点儿……
    尴尬。
    毕竟虽然她半点儿都不记得了,但是昨晚发生的事儿……还是毋庸置疑的。
    正在许朝暮纠结的时候,手腕上突然一热一紧,她微微一惊,垂眼看去便瞧见他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掌微微用了点儿力气,没让她下意识地躲着抽出去,而后才慢慢地……转而去牵她的手。
    手心贴着手心,她觉得……
    他的手掌比自己的,要暖热得多。
    趁着她有点儿恍惚愣神的当口,李承泽顺顺利利地将人从餐桌前拉了起来……往床榻的方向走。
    走到一半,许朝暮一个回神瞧见近在眼前的柔软床榻,猛地站住了脚步。
    李承泽挑了挑眉头:“怎么了?”
    “……呃……那个……”
    李承泽深深地看了许朝暮一眼:“……虽然才吃饱就躺下不太好,不过……朝暮,你眼底都有点儿青了,脸色也不算太好,早些躺下舒服些也好。”
    听到李承泽如此“贴心”的话,许朝暮不只没有感动,反而更是紧张:“不,不用,我……”
    “而且咱们还有账没算完。”
    “……账?”
    李承泽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青瓷罐子,只有小半个巴掌那么大,拿出来的时候跟他系在手腕上的那枚玲珑骰子碰撞了一下,发出细微的脆响。
    许朝暮抿了抿嘴:“这是……”
    “宫里太医院的秘方。”李承泽将罐子捏在手里看她:“祛除疤痕的药膏。”
    许朝暮一愣,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肩。
    按照她今天早上醒来一丝不挂的情况……
    昨晚被他看到了。
    李承泽叹了口气,又伸出手拉着她,不由分说地将人拉到床边按着坐下,而他自己却是绕开坐到了她身后。
    许朝暮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要干什么,有些窘迫地想要起身躲,又被他从身后按住了左肩。
    “乖,没什么好遮的,昨晚我都瞧见了。”
    背对着李承泽的许朝暮脸色通红,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多谢殿……谢你费心,我可以找五色梅来帮我……”
    李承泽在她背后,脸色却算不得多好,懊恼复杂愤恨不一而足,却都化成一声长叹,而后略微低哑的声音放得很柔:“谁能比我更合适?”
    ……很多人都比你合适的其实……
    许朝暮吞了吞口水,将这话一并咽了回去。
    而后……
    而后就感觉到某人的指尖不算太客气地勾挑住了她的衣领,往下轻拉……
    “等,等一下!”
    李承泽的声音带着点儿轻微的笑意:“朝暮若是不放心……趴着也成。”
    许朝暮的脸烫得几乎要冒起蒸汽。
    趴着的最大效果大概就是……能勉强护住身前的衣料。
    最终……
    许朝暮解开中衣露出大半个肩背,趴在自己的床榻上,将脸埋在自己特制的鹅羽枕头里面。许朝暮这会儿坚决不肯将脸露出来,是在是因为又窘又羞难以招架。
    不只是露出肩背和背上那道疤的关系。事实上在李承泽来之前才自己沐浴过还照过镜子的许朝暮很清楚……她身上可不只有疤痕……这一种痕迹。
    李承泽打开青瓷小罐子,沾着带着清香的药膏的手指在碰触到她背上粉色的疤痕的时候,许朝暮身体轻颤了一下,埋在枕头里面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的动作很轻,指腹沾着清凉的药膏在她背上的伤痕处轻柔涂抹,极为耐心又极为专注。
    比起多多少少心中很是顾忌自己身上的其他“痕迹”的许朝暮,李承泽在这一刻难得的心里并没有过多的其他想法。
    他只是认真地看着那道从右肩斜着蔓延到背心的伤疤,心疼而又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将药膏涂了上去:“……朝暮。”
    “……唔?”她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声音沉闷得很。
    “那个时候……是不是很疼?”
    许朝暮怔愣了一下,慢慢地侧过头从枕头里面露出小半边脸来,语调平和又显得有些轻松:“没有多疼的,这伤看着严重,但其实只伤了皮肉。不然……也不会好得这么快,只剩下疤了不是?”
    “……现在呢?”
    “没有感觉了。”许朝暮趴在床榻上,用十分诚恳的语调说道:“就像根本没受过伤一样。”
    身后那人听到这话之后,沉默了许久。
    久到许朝暮动了动手臂,犹豫着要不要撑起身转头看他的时候。
    肩上突然一阵湿热。
    他俯过身来,柔软的唇瓣落在她肩头,那道伤疤开始的地方。
    他的嘴唇要比她右肩的皮肤灼热许多,只那一下,就让许朝暮像是被烫到一样瑟缩了一下,而后……大脑一瞬间一片空白。
    他贴着她的右肩,轻柔的吻并没有停下,顺着右肩的疤痕初识的地方,慢慢的一路蔓延过她露出来的肩颈,在她柔嫩而又早已泛红的耳后徘徊。
    “……殿……殿下……”许朝暮的声音都开始微微发颤。
    “叫承泽。”他的嘴唇贴着她而后的肌肤,一下一下地磨蹭轻吻着。
    “……承……承泽……你……”
    “朝暮,答应我。”他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又轻又浅。
    许朝暮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抓紧了枕头边缘的布料:“什……什么?”
    “这种事……”他低下头,又亲吻了一下她的右肩:“没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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