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算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靳云长相颇为秀气,有几分曲曳的样子,许是长期躺在病床上,他很瘦,脸颊凸起,眼窝深陷。
    郁子婧推开门走进去,值夜的护工看到她打招呼:“郁护士,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他状况好点没有。”
    郁子婧之前就是专门照顾靳云的,护工自然知道,她摇摇头,叹气:“老样子。”
    病房内有些安静,靳霜从进门后目光就锁住病床上的男人,还是郁子婧轻轻推了她,她才回神,见到护工疑惑目光,她收敛情绪,垂下微红的双眸。
    护工很知气氛的说道:”你们坐会,我去上个厕所。”
    郁子婧回她淡笑:“好。”
    护工消失在隔门里,郁子婧拉了拉靳霜的手腕:“怎么了?”
    靳霜扭头看她:“没事。”
    她视线瞄到床头柜上的书籍,伸手抽了一本出来,郁子婧看她举动说道:“听说这些都是他喜欢的书。”
    靳霜捏着书皮,淡淡回道:“嗯。”
    翻开一页,满是哲学,很多书页已经被磨损,看起来经常被人翻阅。
    她粗略看了眼又扭头看靳云,放下书和郁子婧说道:“走吧。”
    郁子婧伸手拉住她手腕,轻声道:“第一次见面,你就没话想和他说吗?”
    靳霜眸子里情绪涌动,她侧颜崩直,听到郁子婧的话好久才扭头看靳云,开口:“那就愿他早日康复。”
    病床上的人依旧呼吸平缓。
    靳霜率先离开了病房,站在长廊上,郁子婧敲了敲卫生间门,和护工说了几句就跟着出来了,两人相携回了病房。
    郁子婧看靳霜坐在沙发上,神色莫名,她走过去拍拍她肩膀,靳霜仰头看她,说道:“我还记得刚刚被接到城里上学那会,我同桌有个哥哥,每天带她一起上学放学,带她去各处玩,给她买好玩的好吃的。”
    “年少不懂事,我也曾像其他人那样对她说,好希望有个这样的哥哥。”
    “当时她鄙夷的看了我一眼,冷笑说,你不是也有个哥哥吗?”
    “她说,你还不知道你哥哥是谁吧?就是那个一中的靳云啊!”
    “她还说,哦,差点忘了,你只是个私生女,要不是你妈死皮赖脸情愿做人家情妇,哪会有你?还想要哥哥?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郁子婧坐在靳霜身边,握住她手,靳霜淡淡笑了下,继续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靳云的名字,我名义上的哥哥。”
    “后来,我想过要去看看,又想到那个同桌的话,最后忍住没去。”
    “又过了不久,我就搬离了长鹤,去了别处。”
    郁子婧搂住她肩膀,将她头按在自己怀中,靳霜双手揽住郁子婧的腰身,鼻尖是浅淡的香气,郁子婧单手拍着靳霜的肩膀,开口说道:“靳霜,不怨你的。”
    靳霜在她怀中淡淡嗯了声:“是啊,后来无数次我都在想,既然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出身,那我只能离那个人远远的。”
    “只是我没想到,我妈会主动贴上去。”
    她这句话说得有几分咬牙切齿,郁子婧一遍一遍拍着她肩膀,问道:“你恨他们吗?”
    靳霜头搁在郁子婧怀中,摇了摇:“没恨过,也没资格恨,就连我妈,是生下我的人,我又凭什么去恨她?”
    郁子婧默默垂眸:“靳霜,你真大度。”
    靳霜闻言只是抬眸看眼她,询问:“怎么了?”
    郁子婧摇摇头,没再搭话。
    她不想告诉靳霜,她恨过。
    在小时候那场意外后,她恨过何穆媛和郁清,恨何穆媛的绝情,恨郁清的懦弱。
    后来,她被亲生父母找到,她也恨。
    恨他们当初想抛弃就抛弃,现在又是想要回去就要回去。
    她恨所有人,更恨自己没能力离开,没能力逃脱他们的掌控,甚至想过轻生。
    可是那样浓烈的恨意,不知道什么就开始慢慢淡了,也许是因为她又添了一个弟弟,她终于逃出生天,终于不用回那个家,也或许是时间长了,她的恨没能绵延下去。
    靳霜感觉到郁子婧的感情起伏,她从郁子婧怀中起身,抿唇说道:“别想太多了,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下午我们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郁子婧点头,和她对看眼,眸色亮晶晶的:“好。”
    靳霜扶她在床上躺下后,扭头回了沙发上,她试探性的问道:“子婧,回去你也不方便照顾自己,不如——搬来和我住?”
    郁子婧侧着身体躺在床上,听到靳霜的话只是不轻不重的回道:“不用,我回去还有事。”
    靳霜一颗心顿时跌入谷底,刚刚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气氛顷刻全无,她连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也宛如被针扎了般,泄气了。
    好久好久,沙发上才传来声音:“哦。”
    郁子婧只是睇眼她,慢慢合上双眸,沉沉睡去。
    次日天蒙蒙亮,郁清就带着何穆媛过来了,看到靳霜睡在沙发上,他们面面相觑,还是郁清先开口说道:“这次多亏小霜在照顾了。”
    靳霜揉揉鼻梁:“小时候是子婧照顾我,长大了我照顾她,应该的。”
    郁清和何穆媛听到小时候三个字脸色微变,他们扭头看靳霜表情,一如往常,何穆媛笑笑:“说的也是。”
    郁子婧坐起身,招呼他们:“爸,妈。”
    郁清忙走到她身边,按住她想要下床的身体:“别动别动,躺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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