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琢磨着哪些地方可疑,可能被主公拿来金屋藏娇,谁知下一刻,脏得连他自己都不乐意碰的、灰和汗黏得死紧的头发,就传来了被指尖轻轻梳过的酥麻触感。
    居然是燕清纡尊降贵,亲自给他清理那打结的脏头发团了!
    “主、主公!”
    吕布差点一弹而起,慌慌张张地就转过身来,就连一直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凤缕的事儿都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哪儿好叫您——”
    燕清也不看他,只沉声道:“洗你的,闭嘴。”
    吕布僵了片刻后,听出其中的毋庸置疑,唯有听令地转了回去。
    早在吕布进屋时,燕清就将下人给屏退了。
    只是此刻二人独处,却罕有地毫无旖旎之念,而是各怀心思。
    燕清耐心无比、指下轻柔地将那团黏糊糊的乱发团给一点点解开,泡入热水中,取了皂子梳理通时,也把吕布自突然进城来的每一处反常,都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
    吕布却是心如乱麻了。
    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明明兴师问罪的,应该是被背弃的自己才对,怎么主公只稍微对自己好点,就感觉之前跟无理取闹似的不是滋味呢?
    燕清忽道:“我前几日写的信,你都看了吧?”
    吕布心绪纷乱,闻言脱口而出:“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燕清云淡风轻道:“正是这封。我是想让你慢慢回来就好,不必着急,也好沿途仔细看看咱们治下的豫州,是如何一副繁华盛景……你怎么都不听话,非紧赶慢赶,回得这么匆忙,将自己折腾成这鬼样?”
    除去情人眼里出西施、粉丝眼里出天神这双重滤镜,吕布刚现身时的模样,还真是让人相当感到怀念。
    那个不修边幅、臭气冲天,傲然冷漠,叫人无所适从的吕奉先,好像又回来了。
    而不是众人渐渐熟悉的,每见主公之前,都非要将自己冲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体面衣裳,再风风光光去见的吕大将军。
    吕布后背紧靠着木桶,背对着燕清,只听得出这语气轻飘飘的,心里顿时一阵戾气涌上。
    这果真是嫌他碍着娶妻的好事了!
    在燕清看不到的水里,吕布紧紧地将双手攥成了拳,牙齿咬得咯咯轻响,面色有一瞬间的狰狞,却又迫使自己飞快平复下来。
    可他这系列的神态变化,燕清虽看不到,却不难从他身躯那一瞬间的异样察觉些许。
    不等燕清开口,吕布便再抑制不住满腹怨气,猛然伸出一手来,紧紧攥住那截在自己后颈附近动作的,皓白的腕子,语气冷然,一字一顿地质问道:“主公新婚大喜,布怎敢缺席?”
    “你要说小别胜新婚,也就罢了。”燕清眼皮一跳,忍无可忍道:“都快有半年了,还新婚个什么劲儿?”
    半年?!
    吕布上一刻还要勃然大怒,听得这极耳熟、对他而言极重要的日子提示后,下一刻就彻底傻眼了。
    他脑子一片空白,气场已消了大半,刚要张嘴继续追问,燕清就松开了他已变得干净的头发,也不容他转过来,就从背后捏住吕布绷得死紧的双颊的皮,往两边麻利地一拉一扯。
    吕布嘶了一声,虽不怎么疼,可嘴唇都被拉成了平平的一条线,开口是开不动的了。
    燕清慢悠悠地,口吻虽轻谑,却凭空被吕布嗅出几分危险的气息来:“瞧你这傻样……难不成快马加鞭赶回来,是想打我个措手不及,好方便捉奸?”
    第153章 罪魁祸首
    被燕清一语戳破小心思后,吕布整个人都懵了。
    就算吕布没有开口承认,捏着他双颊的燕清也不难察觉出那一瞬间的僵硬,对这反应所代表的答案,便心下了然。
    说实在的,被这么个笨笨的醋包闹上一场,他比起被冤枉、被猜疑的不悦,更多还是哭笑不得,和些微的心酸。
    吕布究竟有多患得患失?
    他默默地松开拧着那层薄薄皮肉的指头,往后退了一步,将挂在屏风上的毛巾取下,往呆若木鸡的吕布头上随意一丢,淡淡道:“水都凉了,还泡什么?想受寒吗?”
    吕布再迟钝,通过燕清淡定寻常的反应,以及刚刚匆忙一瞥下、依然荒芜的丽园,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出了什么。
    莫不是……那些个捏得有鼻子有眼的道听途说,其实根本信不得?
    这念头甫一涌上,他心里便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脸色一阵变幻莫测。
    在如释重负和欣喜若狂的浪潮过后,就剩下大难临头的发虚,冷汗也簌簌地冒了出来。
    燕清已将他放在床榻上的干净衣裳给抱了来,看吕布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犹如一尊正在思考人生的雕像时,不由蹙眉:“吕——奉——先!”
    “喏!”
    身体的反应,倒比脑子的转动还快。
    燕清一加重语气,吕布便顾不上万千思绪,唰一下从凉了大半的木桶里起身,大步垮了出来。
    燕清看他大大方方地遛鸟,不由嘴角抽抽:“快将衣服换上!”
    吕布赶忙应了,不敢让燕清纡尊降贵地再帮他抱着衣服,一股脑地接过后,就往身上套。
    军旅的日子过久了,收拾起自己来就份外利索,除眼底下因长期睡眠不足而形成的浓重黑圈外,洗得干干净净,换上簇新常服的吕布,已恢复了燕清心悦的雄姿勃发。
    燕清仔细端详颇长时间未见的爱人一阵,唇角不知不觉地就翘了起来。
    但赶在吕布低头看过来前,他立马将笑意敛得一点不剩,眉宇间微带霜色地眯了眯眼,以正忐忑着的吕布完全分辨不出息怒的冷然声线命令道:“你究竟听谁说了什么,又到底误会了什么?给我说清楚了。”
    燕清随意地侧躺在小憩用的竹榻上,一腿伸展平放,另一腿曲起,斜斜地踩在垫上,一手支着神色心不在焉的头侧,另一手随意取了一串放在桌上的时令水果,慢条斯理地一颗颗往嘴里放。
    这姿势还是他无意识中学了郭嘉的——用于非正式场合里,摒弃礼仪的放松,做起来倒的确舒服。
    落在吕布眼里,这姿态既风流,又慵懒,带着平日里难以得见的旖旎之色,偏偏又将迫人气势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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