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比他晚了一步,闹哄哄地只来得及冲到半途的部下们,脸上犹带着上一刻的激动,下一刻就被这如炼狱一般的恐怖情景给惊吓到,彻底呆滞住了。
    这手足修长,英俊里尚带着未及冠的青稚,甚至还透着点点羞涩的青年,竟然眼都不眨地在一个回合内轻松解决了他们老大!
    只让他们震惊害怕之余,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哪儿还敢前进半步?
    裴元绍被孤零零地晾在那里,痛苦地嚎叫一阵,四肢抽搐,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赵云这会儿已从容转过身来,麻利地将长枪往回一抽,就听得使人牙酸的“刺啦”一声响,血花四溅,那深深刺入裴元绍头颅的银枪头,分筋裂骨而还。
    武艺高强者,多耳聪目明,身负要务,生性慎重的赵云更是时刻注意眼观四处、耳听八方。
    裴元绍自以为隐蔽的埋伏,早就被赵云给识破了。
    赵云不知对方来历,方故意装作不知,假意未听得背后树丛传来明显异动,坐下擦拭枪杆,其实是借光亮枪身上的反光所映,来观察身后的动静。
    分明是无比戒备,却刻意卖个破绽,好诱得对方进攻,也是方便自己一会儿进行反击。
    刚刚那一击,赵云初时只想着赚个出其不意,顶多只出了三成力。
    殊料这反击倒是中个正着,可赵云还真没想到过,这偷袭者竟然这般……不禁打。
    在赵云的冰块脸下,飞快掠过一抹错愕。
    未免也太容易了些吧?
    学成下山不久,就护送着家兄南下,到豫地后,就在军营里被勇冠三军的吕布和孙坚冠以‘锻炼年轻人’的名义轮番揍,赵云又是个表面看着随和,其实固执耿直的人,越挫越勇。
    一身皮肉渐渐瓷实的时刻,他的武力和实战经验都一日千里,也充分领略了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不知不觉间,赵云就不觉自己这点本事有多厉害了,值得自夸的了,又有兄长的时刻提醒,他彻底敛了骨子里那点本就不甚冒头的年轻气盛,似老井般沉稳之至。
    倒是在对敌时,才下意识地仿效起其他将军们的挑衅做派,嚣张起来。
    “燕司空帐下奋威将军,常山赵子龙在此,”赵云敛了轻微的讶然,暗忖着休息时间还剩多少,旋即淡然屹立,目光平静掠过面面相觑的匪贼,傲然道:“谁,还敢上来与我一战!”
    周仓对裴元绍已命归黄泉、其他弟兄成了送入虎口的羊群之事,暂还一无所知。
    在裴元绍表现得兴致勃勃的时刻,他试图劝住对方冷静一些,最起码先跟在后头,考察个半日再说。
    裴元绍不置可否,周仓当他是答应了,便安心带着十几号弟兄,去县城买米去了。
    受到燕教主神光庇护的豫州安定祥和,粮仓盈满,百姓安居乐业,连他这样的生面孔去买粮食,除了多受几句守兵盘问外,也未受到任何刁难。
    很快就以一个在周仓看来,和北地的一比简直低廉的不可思议的价格,给拿下了满满几车。
    周仓还是头一回这般顺利,心里高兴之余,又忍不住唏嘘。
    要不是这一大帮部下,多有案底在身,难受接纳,而不得不躲躲藏藏,他还真想在豫州长久住下去。
    哪怕需要重操旧业,做个土里刨食的农夫,也比继续流离失所,朝不保夕好。
    唉。
    待回到寨中,周仓却意外地发现竟然空空如也,不禁吩咐其他人将粮食堆到仓库里后,逮了个人询道:“都去哪儿了?人呢?”
    被留下看家那人,显然久不见他们回来,也有些心神不宁,闻言就像攥了根救命稻草一般,将首领裴元绍的打算给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何必这么心急?!”
    周仓只觉那股一直萦绕的不安感更甚,忍不住责怪裴元绍太过仓促行事,却到底不好把不满在底下人面前表现出来,只有匆匆去马厩牵了匹马,顾不上和任何人说话,就往山下赶。
    结果就在半山腰处,他隐约听得底下传来清脆的兵戈相击和分不清是谁的惨叫声,鬼使神差地勒停了马,翻身而下,寻了一高处,往下远望……
    因离得较远,又有树叶遮蔽,周仓费了一番功夫,才看清底下战况。
    他霎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被他们当做大肥羊的白袍青年,持枪骤马,灵活如练,正冷酷无情地大开杀戒,收割着四散奔跑的山匪的性命。
    和他一比,逃命而不能,告饶而无用的土匪们,才更像待宰的柔弱羔羊。
    周仓只简单看了几眼,就头皮发麻,脊骨发凉地退开——自己绝对不是此人对手!
    怎么现在连个看上去简简单单好欺负的过路人,都是卧虎藏龙,有高强武艺在身的狠角色?
    又忍不住怪生死未卜的裴元绍,将一干兄弟给害惨了:动不动就以貌取人,之前就不是没吃过亏了,怎还没学会慎重几分?
    这下就招惹了个大煞星来,俨然一会儿要直捣他们本寨了!
    周仓生平第一次,陷入了痛苦的两难境地。
    他纵使去救,恐怕也是只做些无用功,反倒将自己搭上;可逃也不合适,且不说被撇下的弟兄们,在寨子里尚不知情的那些,又该怎么办?
    要组织他们一块逃的话,耽误的功夫就不可能少,那只怕不出半日,就被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大煞星给追上,杀个干净了。
    周仓就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原地疯狂踱步,半晌急中生智,一拍脑门,催马换了条路,一路加鞭,直奔刚买完米的县城去了。
    守在城门口的卫兵们,便遭遇了打出娘胎以来,最不可思议的怪事——
    先是远远地看见一板肋虬髯的黑脸壮汉火急火燎地骑马赶来,把排队进城的秩序扰乱了,他们刚要皱眉呵斥,这人紧急勒住缰绳,在距他们尚有数丈的地方滚鞍下马,拜倒道旁,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个儿的来历和所犯的事儿,给一股脑地交代了个干净。
    投案自首的不是没见过,可这般利落果决,理直气壮,半点后路都不留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不等他们瞠目结舌完,这自称周仓的汉子,便在地上连磕几个响头,强拽这一队卫兵,往他所驻的山头去了。
    在秩序规整森严的时刻,量刑惩治之事,自然得由官府去做,而由不得旁人越俎代庖。
    周仓点头哈腰地催他们同行,心里暗暗叫苦。
    他做梦都想不到,自个儿还有被逼得得向官府求庇护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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