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浑身上下仙气飘飘,唇角笑意温柔可亲的燕清,不但轻描淡写地抛出这般血腥的话,还为了让画面更加生动形象,轻巧地比了个‘打飞脑壳’的手势……
    他虽半点不质疑这话的真实性,可并没感到安心,嘴角反而抽搐得更厉害了。
    郭嘉到底没能用完这份量远超自己所能的晚膳,燕清也不勉强,任他以尚有事务要处理做由,神情恍惚地离去了。
    等帐中只剩他一人,他并不忙整理被刚才那一乱,惹得四处零散的公文,而是若有所思地取出袖中卡牌,在手中细细把玩。
    在丢向刺客的“杀”给消耗掉后,居然久违地刷新出了一张他前段时间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如愿的“知己知彼”来。
    那么,该用到哪里,性价比才称得上最高呢?
    换了平常恐怕还不好回答,可此时此刻,这问题的答案,可是再一目了然不过的了。
    燕清心情颇好地笑着,一路来到扶伤营,就见被人五花大绑在担架上,伤口缠了一层层的雪白布条的张济,正一动不动地躺着,脸色惨白,目光茫然又绝望地注视着帐顶。
    他之前并不清楚自己伤情究竟如何,可从昏厥中清醒过来,头一个冒出脑海的,便是死里逃生的惊喜。
    可在意识到自己所在后,心情都没来得及雀跃,就已瞬间转凉,咕咚沉回谷底了。
    落入敌人之手,就意味着九死一生,严刑逼供。
    尤其他还是西凉军中的高级将领,生擒也罢,枭首也罢,招降也好,无论哪条成了,于关东军士气都极有助益。
    就算现在能侥幸捡回一条命又如何?一会儿怕就将生不如死了。
    燕清到来之前,张济就好生纠结了一番,也下定了决心。
    当然是保命为上。
    张济非常清楚,自己从来没有给董卓肝脑涂地、效死力的崇高理想——或者说,除了董卓那两位女婿所代表的嫡系精锐外,其余多是因利益相系才围绕在董卓身旁罢了。
    就算天大的好处,也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
    但绝不能像竹筒倒豆子一般,轻而易举地就说出去:得来的情报太轻易,哪怕听着有鼻子有眼,燕清也不见得会相信,而利用价值一旦消失殆尽,他不也得死路一条?
    从博取燕清好感,到适当透露一些信息,其中这‘度’,就需得掌握好了。
    最好能从燕清处要来足够的筹码,就如出逃的盘缠马匹和路引,真能保证他逃出生天,才算出卖得有价值。
    那得虚虚实实,前期叫燕清吃些亏,再透露些紧要机密,叫他知晓自个儿情报的重要,那便……
    张济捏定主意后,微微转动眼珠子,力持镇定地看向燕清,话语还算平稳,而心中早已乱如麻絮:“大丞相麾下骑都尉,张济,闻燕司空大名久矣。”
    燕清毫不客气地讥笑:“前头怕还漏了两字——‘自封’而已。”
    张济微恼。
    他做梦都不可能想到,燕清只消将‘知己知彼’这张牌不动声色地朝他身上一丢,就把这些小心思给尽数接收了。
    燕清不言不语地坐了一会儿,张济的不安则越来越重。
    等他头上蹦出来——‘这燕村夫一声不吭,究竟想做什么?莫不是要把我立马拖下去严刑拷问罢?’后,燕清才微微一笑,往日悦耳动听的嗓音,此刻却是冰冷到了极点:“你应该非常清楚,董卓是不可能赎救你的。”
    ——他如何得知的?
    张济心里打鼓,面上只冷冷道:“丞相如何行事,就不劳燕司空来操这心了。”
    燕清莞尔:“若燕村夫真不操心你军中部署,那何人还会顾惜一贼将贱命,浪费药草布条人力来照料你这不轻的伤势?”
    张济被这一针见血的挖苦,给堵得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燕清已将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和关怀都用在了心爱的部下们身上,不打算分薄出一丝一毫给他,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下一刻就冷不防地切入正题,打了张济个措手不及:“今夜几时来袭?”
    而被人问到问题时,通常都会在脑中浮现出正确答案,再组织谎言应对。
    除了能做到‘骗人先骗己’这点的人以外,多数都只能控制面上的微表情变化,来避免对方看出端倪,却不代表他们连自认无比安全的思维都会控制。
    起码张济不能。
    ——子时。
    张济脑海中飞快掠过正确答案,嘴上却道:“燕司——”
    卡牌效果稍纵即逝,时间万分宝贵,燕清根本不打算给他任何说废话和打马虎眼的机会,便接着问道:“今夜可将是皇甫将军领兵?”
    ——这村夫怎会知晓此等机密?莫非军中早藏有奸细?
    ——绝无可能。
    张济惊疑不定,强自冷静道:“许是如此罢。”
    燕清挑了挑眉:“喔。那你可知此时京城,在陛下身边,董卓具体留了多少人马看护?”
    紧接着被燕清窥得的内容,还真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所料。
    ——即使他千算万算,也料不到新帝已被秘密带至中军,正于营寨之中!
    张济直觉这事日后能给自己带来莫大好处,便佯装不大肯定,含糊道:“主公曾派重兵部署,至少也有五万大军罢。”
    燕清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此话当真?”
    张济的心顿时咯噔一跳。
    他暗自嘀咕,面上则不露分毫,一口咬定了这么个说辞。
    燕清再试了几句,等他头顶上不再蹦字了,也已经将话套得差不多了——就算他能保证张济欺骗不了他,这些情报也只能作为参考,谁知以董卓的狡猾,会不会将在计划中至关紧要的张济也蒙在鼓里,或是因他被俘而临时改了计划呢?
    不过能得到新帝被董卓挟带过来这一消息,倒的确是个意外收获。
    燕清略作思量,旋即不再逗留,微掸袍袖,丢下惶惶不安的张济离开了。
    是夜狂风大作,子时一到,西凉军砌垒处噪声大作,火光四起,军鼓呐喊此起彼伏,轰然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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