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云见又道:“记得每隔三日给本王写一封信,不是让你报备日常,而是看你有无乖巧练字。”
    祝照又是点头,最后听见明云见轻声开口:“本王不在京都,你也少出府门,若遇了麻烦,便躲在府里等本王回来。”
    祝照抿着嘴,听明云见一连叮嘱了许多,愣怔着仿佛傻了一般。
    明云见问她:“你有无什么要与本王说的?”
    祝照张嘴,口里热气都跑光了,才说了句:“王爷路上小心。”
    “不解风情。”明云见留了这四个字,摇着头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走时,扬起了一阵风,风吹过树梢,将冬季最后几片挂在枝丫上的枯叶给刮了下来,这风迷了祝照的眼,她低头抬手揉了揉眼角,眼眶泛红。
    “娘娘,别难过了,王爷也说了,快则年前能归来,您把身体养好了,王爷就回来了。”桃芝见祝照揉眼睛,以为她舍不得明云见要哭,忙开口宽慰她。
    祝照嗯了一声,心中的确有些说不出的不舍滋味来,毕竟她入了文王府后,便没离开过明云见的身边。虽说二人平日里未必能常常坐在一处说话,但明云见在王府里,祝照有安全感,他一走,偌大王府突然就显得空荡荡的了。
    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祝照转身回府,心想桃芝说得对,还是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或可书信一封让人送去慕容府,约着阿瑾哥出来叙旧。
    明云见靠在马车内,单手撑着额头回想起方才在府门前的一幕,祝照都知道出门来送了,却不知道说两句好听的。
    路上小心……古谦说得都比她说得多。
    驾马车的夜旗军回头看了一眼,掀开车帘对明云见道:“王爷,您走时,属下好似见王妃哭了,王妃必是舍不得您。”
    明云见听祝照哭了,挑眉掀开车帘回头看去,只是马车已经走出了文王府前,门前的石狮子都瞧不见了,更别说瞧见祝照的眼泪。
    不过听见这话,他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小丫头冷淡是冷淡了些,总归对他也是有些不舍情感的,只是碍于众人都在,好面子才没当场落泪吧。
    明云见离了京都,祝照果然听话没离开王府。
    府里大夫配的药再苦她都按时喝完了,唯一多吹了会儿风的那日,便是兰景阁修葺好了,她让众人小心着把兰花搬回兰景阁的时候。
    冬至时分,祝照的病彻底好了,明子秋知晓她一个人在文王府无趣,从静太后那处得了批准出宫,特地朝文王府这边赶来。
    祝照知晓明子秋要来,让厨房备些好的菜色,好招待三公主大驾。
    明子秋出宫倒是轻便,一身富贵人家的小姐装扮,头上左右戴着两朵珍珠花,耳上挂着两粒黄宝石,一身丁香色的长裙挎着上回她洗尘宴上,祝照送的褡裢,就这么蹦蹦跳跳地入了文王府。
    祝照听了明云见的话,身体好些了之后,便每隔三日给对方去一封信,信里没有其他内容,都是她这些天练的字,一天练的抽一张,然后让人送去雁州湖安城。
    明子秋到时,祝照就在明云见的书房内练字。
    “皇婶!”人未至先闻声。
    祝照放下手中的笔,笑着抬头看去,见明子秋几乎是跑进书房内的,她连忙起身去迎,嘴里说着:“这里没有别人,三公主便如以往那般叫我长宁好了。”
    “那可不行,若被皇叔知晓,他肯定得骂我。”明子秋说着,眼睛朝外正在打扫的府丁瞥了一眼。
    这府里,哪个下人不是文王的眼。
    祝照轻声笑了笑,瞧她今天装扮得好看,于是拉着明子秋的手让她转了两圈,嘴里说了夸奖的话,惹得明子秋笑弯了眼。
    除了明子秋,跟出来的还有金门军中二等侍卫涂楠。
    涂楠是皇城金门军,年幼时常跟着他爹一起入宫,他爹就是皇城金门军中的一等侍卫,专门护着先帝的安全。后来先帝驾崩,明子豫登基,涂楠的爹就守着明子豫,涂楠十岁当了皇城金门军,彼时就在明子秋的宫门前守着的。
    祝照、明子秋与涂楠,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了。
    祝照说她在府中布了宴,明子秋道:“皇婶换身衣服,随我一同出门吧,我难得出宫,就是想吃宫外的玩意儿,母后只准了我四个时辰,过了时辰就要回去的。”
    明子秋又伸手指了指跟在自己后头的涂楠道:“他就是根木头!到了时辰,就算我不愿意,他也会拉我回宫。”
    祝照朝涂楠看了一眼,被明子秋称为木头的涂楠,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明子秋胆子大,说要带祝照出王府,文王府中的人也没人敢拦。祝照这些天都窝在王府内的确没出去过,明子秋难得过来,她也想与明子秋出去玩耍,于是便任由明子秋抓着自己的手,两人一同朝街上走。
    明云见离京时,将小松丢了下来,祝照被明子秋拉出王府时正是饭点,小松蹲在厨房里偷吃了两块玉子糕,嘴角的糕点屑还未擦干净,就听府丁跑来说祝照离府了。
    祝照十年没回京都,明子秋与涂楠二人也在外待了好几年,京都大容未改,但好些店铺都改头换面了。
    二人顺着街市转了几圈,买了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涂楠跟在后头提着物件,等她们二人饿了,才说要找个地方用午饭。
    街上酒楼也多,二人正左右看着决策去谁家,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声,不知人群中谁人喊道:“快闪开!马匹失控了!”
    这声喊得迟,祝照与明子秋听见时,已经能瞧见一个骑在马上身穿官服的男子扯不住缰绳,摇摇晃晃朝这边冲过来。
    涂楠当下丢了手中玩意儿,抱着明子秋闪去一边,他要再回头救祝照已是来不及。
    祝照朝边上跑了两步,脚下踉跄将要摔在地上,她不敢回头,直直地朝地面扑了过去。横冲直撞过来的马被人一脚踹在了头上,只听见一声马嘶与男子的尖叫,失控的黑马倒地抽搐,而坐在马上的男子也摔在了一旁。
    祝照趴在地上,双手手掌磨破了皮,那马匹距离她只有五、六步之远,不过祝照跑得快,若那马不改方向,也撞不到她身上来。
    “长宁!”明子秋推开了涂楠,双手在他胳膊与肩上打着:“你干嘛丢下长宁!我跑得了!”
    涂楠由明子秋打着,怔怔地看着朝祝照走去的男人,便是他方才一脚飞踢黑马,才叫马匹停下。
    祝照抬眸看向明子秋,问了句:“你没事吧?”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密集,将祝照与明子秋之间隔开了一道人墙。
    祝照低头看了一眼磨破的手心,几道细小的伤口里还有沙石,血渍一点点溢出,她正要找手帕擦拭,便见眼前递过来一张方帕。
    青灰色的手帕上,绣了个‘周’字。
    祝照抬头,站在她跟前递过手帕的,是封易郡王周涟。
    祝照悄悄攥着手,也未让人扶,站起来后对周涟颔首道了句谢。
    若非是他方才踢倒了马,祝照也未必能安全。
    周涟垂眸,瞥了一眼自己递出的手帕,右手悬在半空片刻还是收回,对祝照颔首道:“文王妃。”
    明子秋拨开人群,走到祝照跟前,拉着她的手细细看着,瞧她手心都破了,哎呀一声:“都怪我,若我不拉你出来就是了。”
    祝照摇头道:“没关系,只是一些小伤。”
    不过这伤正好在手心,恐怕养好之前不能写字了,那她还要不要隔三天给明云见送一封信?
    明子秋对周涟道:“方才多亏封易郡王,否则那马匹撞上来,我皇婶就危险了。”
    周涟目光在二人之间扫过,脸色淡淡道:“举手之劳。”
    “严大人!”人群后方,紧追过来的大理寺众人将从马上摔下的男人扶着,只是男人受伤过重,实在起不来身。
    周涟回头看了一眼,明子秋好奇看去,周涟开口:“这处不安宁,慕华公主与文王妃还是早些回去吧。”
    明子秋点头:“也是,皇婶你手上这伤得回去擦药,还在流血,我瞧着严重呢!”
    祝照的目光刚好从周涟身后的几人收回,她对明子秋笑了笑,也觉得自己出门就遇事,太不安全了,还是回王府好些。
    祝照回去的路上,遇上追出要寻她的小松。
    小松瞧见祝照的手心摔破了,满脸都是自责,比划了会儿祝照也没看懂,明子秋在旁边告状说似乎是某个朝中官员在街市上骑马失控,险些撞上了祝照。
    小松闻言,撸起袖子就要朝街市上跑,那样子便是骑马的官员若没走,必是要被他打一顿的。他也不怕,大不了打完了躲文王府里,若惹麻烦了便等明云见回来处理。
    祝照见小松要走,忙拉住他道:“严大人已经摔成重伤,昏迷不醒,封易郡王留下处理,你还是别去添麻烦了。”
    小松一怔,听到严大人三个字,倒是冷静了些。
    明子秋啧了一声,道:“我瞧那封易郡王长得也算人模人样的,苏雨媚嫁给他不吃亏,不过说起来,苏雨媚好似不在京都,去了雁州。”
    祝照足下一顿,明子秋自顾自道:“苏家祖上是雁州人,雁州雨水泛滥,他们家的祖庙受损,苏雨媚是跟着苏大人回去祭祖的。他们走时,与皇叔离京前后脚,说不定路上还得遇上。”
    第40章 往事
    回到文王府, 祝照与明子秋还没用饭, 檀芯与桃芝在月棠院的厅内布置了饭菜,小松又去拉府里大夫过来, 大夫入门时气都来不及喘。
    祝照的双手一直缩在袖子里,大夫提着药箱半蹲在她跟前要瞧她手上的伤时, 祝照才慢慢将手松开。
    其实血已经没怎么流了, 这么冷的天, 刚流出来的血都能给冻上。
    伤口未愈合, 但沙石与血融在了一起,还得一点点将血痂挑开, 冲洗伤口里的沙石才行。
    大夫给祝照清理伤口时,明子秋与她说话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嘴里谈的, 都是方才在路上所说的话题, 与苏雨媚有关。
    苏雨媚离京这事儿祝照不知道,不过明云见要去雁州的事儿, 恐怕府里的檀芯已经与苏雨媚打过招呼了。
    当年苏雨媚与明云见因为一则圣旨分开,明子秋挺为明云见可惜的,在她们都还年幼的时候, 明子秋见过苏雨媚几次。彼时苏雨媚也不大,又得了个京都才女之称, 有些傲气,与旁人爱答不理的,却喜欢与小孩儿逗着玩儿, 明子秋觉得她不端着,与她也亲近些。
    关于苏雨媚与明云见的过去,明子秋参与了些,祝照不曾亲眼见过。
    明子秋道:“我听人说,苏雨媚与皇叔初次见面时是在京都城外的碧水湖旁九凤亭,那地方每年都有个文人节,望着湖中十里莲花,映着湖岸细柳如烟吟诗作对。苏雨媚那年十四,扮作小公子模样混入其中作了几首诗,没想到她的几首诗引得出游的先帝爷看重,后来打听了一番。”
    那年的明云见也是十四,跟在先帝明天子身后一同离京,听说京都城外有个文人节才特地去看。明天子也想见见京都的文人节中,能否找到几个文采斐然,日后有入朝为官潜质的人。
    苏雨媚混入男子之中,是瞒着家里人跑出来的。她从小饱读诗书,性子活泼又胆大,在碧水湖九凤亭一鸣惊人之后给众人留下神秘。
    明天子让明云见调查一番那小公子是谁家的人,明云见几乎不费力就找到了苏雨媚。他当时只知晓苏雨媚是苏家的小公子,也欣赏对方的文采,有意结实交个朋友,便没有立刻道破明天子有招她为官的想法。
    苏雨媚知晓明云见是文王,两人年龄相当,加上明云见也通些书墨,二人倒是一见如故,时时出门采风,偶尔作画提诗。
    苏雨媚年轻气盛时,心量便不高,她放在九凤亭内的诗被一游人贬了两句,她便要捉那游人回来问话对峙,也正因为这一次对峙闹得有些大,苏雨媚偷偷出门胡闹的事儿被苏家人知晓。
    明云见当时只知道苏雨媚被捉回苏家了,心里念着这个小兄弟,特地去苏家拜访,问了苏家小公子的事儿。
    结果苏家人告诉他,苏家没有小公子,只有大公子与小姐。
    明云见怔了怔,道:“便是苏雨,他说他是苏家的小公子。”
    苏大人那时还是礼部侍郎,听明云见这般说,才无奈地笑着开口道:“文王殿下怕是被小女骗了,您口中的苏雨,是小女雅儿,本名苏雨媚,她前段时日女扮男装胡闹,让文王殿下见笑了。”
    如此,明云见才知九凤亭内文采高的小公子原来是苏家的小姐苏雨媚。
    虽知苏雨媚是女儿身份,二人应当避嫌才是,明云见却始终有些放不下苏家那边,故而在苏雨媚被罚禁足结束之后,出了苏府第一时间找上明云见那刻,明云见便答应了与她碰面。
    苏雨媚不知明云见得知自己是女儿身,还是一副少年装扮,说要当明云见的一生挚友。
    明云见瞧着苏雨媚说话时眉飞色舞,甚是大方,心念一动,起了情愫。
    明云见与苏雨媚接触时,从未戳破过她女子身份,只是二人总是互赠字画。明云见喜欢一人不爱表露,心中向往的亲近都写在了诗词之中,苏雨媚未曾回应过,他便当对方不知情。
    就在苏雨媚十五岁那年,明天子突然找上明云见,与他说了一件事。礼部侍郎苏昇的小女儿苏雨媚芳龄十五,从小便与封易郡王交好,双方家长也乐见其好,故而明天子要指婚,问他意见如何。
    明云见的确惊了,却也知道苏家一直都是嵘亲王的手下,而封易郡王手握重兵权,嵘亲王若想得到封易郡王的支持,必要牺牲一项,其余不成,便从封易郡王的枕边人入手。
    明天子知晓明云见与苏雨媚平日往来得多,只给他几日时间好好考虑,如若他想娶苏雨媚,明天子就不指婚,但从另一方来说,明云见也就不能于这朝中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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