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诗战士的寿命是五百年,琳娜陪了律五百年。
    她逝去的那一天,很安详。她躺在床上,律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琳娜从来不怕死,也没有太多的牵挂。她无父无母,从小就饱受苦难,直到长大了,才因为一副颇好的相貌颇受那些男子媒人的追捧。
    在遇到律之前,琳娜曾无数次地问过:为什么她要降生呢?
    只有疲惫和苦难的无趣人生,为何偏要让她走这一遭呢?
    直到她遇见了律。
    原来这世上真的
    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觉得,活着是如此的美好。
    如果遇见他的代价是承受苦难,那么她愿意。
    可是……
    可是我已经找到生存的意义,你又怎么办呢?
    哪怕我再怎么努力,我也只能陪你这区区五百年。以后的无尽岁月,我的挚爱,你该怎么过啊?
    她实在是惶恐,一想到律今后又要承受那漫长而空洞的岁月,一日又一日地被曾经那些事情不断折磨,她就感觉心脏被揉成了一团。
    但是她不能将这些说出来。
    她只能笑着,轻声对律说:“律,这五百年,多谢关照。”
    “我很高兴。”
    她闭上眼,不敢再多想。
    我的挚爱,我多么希望你能遇到那么一个人。
    那么一个人,让你觉得活着是值得的,苦难是值得的,生命是值得的。
    …………
    琳娜走后,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律又陷入了独自一个人的孤独。
    因为珀希琉斯切断了律和法则的强制关系,律现在已经能选择死亡了。
    这曾经是律渴求的事情,但是如今,律却并没有选择走向寂静。
    因为他的寿命,是珀希琉斯的。
    时间太快了,珀希琉斯这种短暂的幕后统治者,也很快模糊在了历史中。
    只剩下律的心脏上,深深刻着这个人的名字。
    如果他死了,还有谁记得这个蠢东西呢?
    如果他死了,蠢东西忙活了那么久,不也白忙活了?
    有些夜深人静的夜晚,律突然感觉,自己似乎也该感谢那个蠢崽子。
    他让自己渐渐明白,孤独也没有那么糟糕。
    因为记忆中有足够的力量,支持着他活下去。
    也许他也应该,多给未来一些期待。
    ……太多原因了,律有的时候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愿意陷入永远的虚无。
    又过了一千年,法则碰到了难以解决的事情,再度找上了律。
    律同意了,他愿意帮助法则,但是并没有强制关系。
    他愿意死还是愿意活,都是自己的权利。
    法则只能答应。
    …………
    就这样兜兜转转了几千年,有笑有泪,以及孤独的修行,律终于还是再度找到了他的珀希琉斯。
    “珀希琉斯。”律再次叫了把自己死死抱住的人的名字。
    “我在。”珀希琉斯应着。
    “谢自岚?”律突然没头没脑地又蹦出了一个名字。
    珀希琉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应道:“……嗯。”
    “果然是你。”律叹息,眯着眼又把自己蹭近了珀希琉斯的颈窝中,“居然真的是你。”
    那是一种、几近颤抖的喜悦。
    律之前就发现了,谢自岚有体弱且没几天活头,就是因为他是某个强大灵魂的转世。
    律也曾奢望过会不会是珀希琉斯,但终究没有太多的依据,只能将这个奢望埋藏在心里。
    如今,这个奢望被挖了出来,然后像梦一样地实现了。
    珀希琉斯,你再次如奇迹一般,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此生唯二感谢命运,皆因有你。
    “永恒熔炉吸收了虚无空间的能量,将我完全修复了。身体足以承载灵魂,所以我恢复了记忆。”珀希琉斯说。
    律从他的怀抱中脱开,摸了摸他银色的头发,笑着说:“连样貌都变得跟灵魂一样了。”
    “珀希琉斯。”
    “嗯。”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嗯。”珀希琉斯
    似乎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他一想到自己自己曾经对律表白了心意,就没由来的慌张。
    律不喜欢男人,他知道。
    而且自己还是律的学生,律也许……还会觉得恶心。
    “你想知道我的看法吗?”律问。
    “……什、什么?”一向冷静的珀希琉斯难得显得有些紧张。
    哪怕他知道接下来的答案他很可能难以接受,但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期期艾艾地期盼着。
    “一开始我没太多时间想这些,只觉得惊讶,毕竟你这个家伙说死就死了。”律说,“后来,能想想的时候……偶尔会觉得,要是我答应你你这家伙就能回来,那该多好。”
    珀希琉斯来不及惊喜,就又听律说:“可你也知道,人在失去的情况下,总会对重新得到做一些不切实际的假设。‘如果我能重来一次,我一定如何如何’‘如果爱人醒过来,就算要我去死又怎么样呢’之类的。但是这些都是他们在知道‘不会重来’‘人死不能复生’这种情况下,做得毫无忌惮地假设,这样能缓解他们的一些情绪,或悲痛或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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