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自己,是这个样子吗?
    是时光带来的磨砺,使他变得面目全非了吗?明明最初的他,是那样一个自信而冷静的人,仿佛一切都把握在手中,便是面对不可预见的人心,也敢于去赌。可什么时候,他变得不那么冷静了?
    好像他的每一次失控都与甄皑有关,让他不断地读档不断地重来,明明他没有出什么事,明明攻略也没有失败,他却会为了甄皑去重来,即便这样的过程枯燥而痛苦,他也一并坚持下来了。
    但即便是因为一个人,他也不会变这么多。
    想想他每一次恢复记忆,随之而来的都是喷涌而出的情感,虽然越来越平稳,却不能改变第一次恢复的时候险些动摇他心智的现实,而结合他所遇到的这些事,结合他所知道的无数线索,不难发现一个真相。
    那是宛青曾经斩去的情感。
    如此不难发现,最初的他,就是斩去情感之后的宛青,只不过失去了作为宛青的记忆罢了。
    而现在的他,虽然恢复了属于宛青的情感,但因为经历不同而有了许多改变,可如此说来,他还能肯定地说自己不是宛青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宛青的转世,他身上的一切都带有宛青的印记,而现在得出的答案则是他就是宛青,那他之前纠结的困扰的问题岂不是一开始就不存在?
    随着他心中疑惑的升起,问心阁也不再沉默,一道厚重的声音从他心底升起。
    “汝为何人?”
    他是谁?坚持了许久的观念被自己推翻,刻意忽略的真相被残忍揭开,因为自己的无知而错过的许许多多,皆只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宛枷的眼神不再清明,渐有混沌遮挡眼中的光……
    忽然,一个雪白的身影冲入了脑海。
    那面容上还带着熟悉的笑意,故作严肃地对他说:“不管你变成哪样,我都爱着你,我爱着的是你的灵魂本质。”
    那混沌般的迷雾逐渐散去,宛枷忽然就笑了:“我是清河啊。”宛青已经成为过去,而现在和未来则属于清河,他沉溺于不属于他的过去做什么?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于是那声音再一次消失。
    宛枷忽然就明白问心阁是怎样一个机制了。
    最初进来的问题可能是提前设定好的,上来便直问本心,来此之人内心必有困惑,那样一个问题首先便能镇住一个人。接着长久地不问问题,让人处于这样一个环境之下,必然会想很多,想着想着,新的问题也便产生了。
    这就是问心。
    问的是自己明白而一直没有揭露的问题,问的,是自己的本心。
    宛枷站起身来,猜出了这一点之后,他便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
    “汝要走了?”似是挽留,那厚重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宛枷点头:“已经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他目视前方,眼中毫无阴霾,“我已经清楚自己想要的,以及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了。”
    那声音许久不曾响起,待宛枷的脚即将踏离问心阁之时,才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让宛枷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走出问心阁,门口依然坐着先前的那个长老,见宛枷出来还有些惊讶:“出来了?”
    宛枷一愣:“可是晚辈待得太久了?”
    长老摇摇头:“是你太快了呀,你可知你在里面待了多久?”
    “晚辈不知。”
    “半日。”长老露出一个古怪的笑,“老朽在这里坐了数百年,还未曾见过进去这么快就出来的。”
    宛枷一惊,自己的师傅映秋山天赋异禀,修行至今不过百余年,而这老者仅仅是在这里看门便已经数百年了,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便道:“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长老望着他,眼中带着几分兴味,“只要你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那就没什么不妥了。”
    宛枷稍作思索,明白自己进来一趟确实没落下什么,便向长老行了一礼:“多谢长老指导,敢问长老名号是?”说来也是奇怪,映秋山与他介绍了门内不少长老,前几次轮回之中他也认了不少人,却不知道这位长老是什么人。
    “呵呵。”长老轻笑,“老朽在此多年,未曾有一人问过老朽名号,来往皆尊称老朽为‘长老’,时间一久,老朽却是不记得有什么名号了。”
    长老的目光有些悠长,他望着宛枷,又像是在透过宛枷看什么人:“年轻人啊,有时候提升修为并不是那么重要,你有一个很好的门派,不一定要整天只顾着修行。有的时候慢下来,多出去看看,反倒能增长些心境上的修为。”
    宛枷听着这些话,心中有了些许明悟,便再次拜谢道:“多谢长老教导。”
    长老摇摇头:“老朽不过是看你有缘罢了,很多时候,这世间看重的便是一个‘缘’字。”
    宛枷听到此言不由皱眉:“那若是无缘呢?就真的不可强求吗?”
    长老苦笑一声:“若可强求,世间又如何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呢?而老朽,也不会在这里枯坐百年啦!”
    宛枷垂眸,他不知该如何回答,长老明显是个有故事的人,他虽可以继续争辩,可和这样一个人争辩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本心想的都是一样的,他们都心有不甘,只是长老比他懂得更多,经历得更多,也就更加理智到绝望。
    见他不语,长老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人,你还年轻,还有许许多多未见过的地方,还有可以重新选择的机会,将来如何,全看你自己啊!”
    “晚辈明白了。”宛枷说道,“晚辈会慢慢思考的。”
    长老欣慰地点了点头:“你很好,有年轻人的冲劲,更多的却是一股年轻人没有的沉稳,老朽相信你一定会做出比老朽当年更好的选择的。”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个玉佩,上面没什么样式,只有一个看不懂的字符,“若是你有机会遇上凡界的人,能帮我将这个转交给一个人吗?”
    宛枷接过玉佩:“不瞒长老,晚辈在凡界曾受人相助,便有去凡界一趟的打算,既然长老希望,自是会长老带到的,不知那人叫什么?家住何处?”
    长老摇摇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只听闻数十年前,她逃去了凡界,或许自那以后便隐姓埋名了吧。”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随手一点,那纸便悬在空中,紧接着一支毛笔出现在他的手中,他虚空沾了一下,毛笔上便沾了墨水,然后便见他一脸认真,描绘着一个女子的画像。
    很快,一个异常美丽的女子便出现在纸上,她只是站着,眉目间带着笑,明明背景里什么都没有,却仿佛万花盛开。
    “老朽已然百年没见过她了,虽不敢忘却,却不知她如今模样……”长老虽如此说道,眉目间带着的却是对这幅画的自豪。
    宛枷望着他心中也是一番敬佩,一个连自己的名号都记不得的人,却那样深刻地记着一个百年不见的女子的模样,是怎样的情深才能造就如此?
    长老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卷起递给了宛枷,嘱咐道:“你到时候可以拿着这张画像去寻人,可别弄坏了这纸,我舍不得……”
    宛枷点点头,小心地将那画像收入了储物袋,然后便辞别了长老。
    回到央禾山,映秋山正在逗弄那只小狐狸,见他回来有些惊讶,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动作,恢复了高冷的表情道:“怎么回来了?”
    宛枷装作没有看到刚才的情况,向映秋山行了一礼:“弟子已无可问。”
    映秋山望了他一眼,见他确实与先前有些不同,便点点头:“你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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