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静谧的房梁之上,长刺脱手落地的声音格外明晰可闻。那灰衣杀手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缓缓倒下了。
    “我杀过千千万万的人,如今也难逃一死,哈哈哈!” 他放肆轻狂的大笑起来。
    晏无意走上前,杀手闭上了眼睛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没料到男人只是拾走了掉落在地的长刺,并未动他分毫。
    “为何不杀我,斩草除根?” 他强撑着支起身子,看着那个头也不回的身影,费解地问道。
    “没用的。”
    那个男人却只是摆了摆手,撂下句莫名的话。
    晏无意一路面沉如水,待到他回到二人藏身的地方,年轻的教书匠见到男人后欣喜又焦急地扑上来:“那个小孩,他发高热了!”
    晏无意呼吸一滞,脑子里顿时将之前的万般杂乱念头抛得远远的,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仔细扶起少年查看。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刚才突然像是被靥住了似的,” 年轻人担忧不已,“不停翻滚着胡乱说话,‘好疼’,‘我想死’,‘救救我’之类的。怎么办,他会不会死?” 说到这里,年轻人声音已经有些颤了,盖因少年刚才发病看起来太可怖了。
    “放心,他不会死。” 男人面色平静,轻声又残忍地说道:“他会长命百岁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有朋友问我关于攻为什么不杀人的问题。
    我想说,凡事皆始于一,杀一个人对于老晏来说是非常容易的,但是杀完人之后呢?再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下意识就会想以杀人的方式来解决。杀人多方便,只要处理好后续,岂不是一了百了?可是,我想写的并不是一个以暴制暴的人,因为这样是绝对不会带来真正的和平的。我不想写一个主角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的世界,这不符合逻辑233333。
    第68章 此处有言
    烛火通明的大堂内,弥漫着一股浅淡的血腥气。黑黢黢的影子被无限放大投在墙上,每一个人走动间都好似在扭动一般诡异。高座之上的俊美男人面无表情,紧紧盯着那已然空旷的行刑架,沉默不语。
    在这样凝重的气氛之下,肥胖的使官连口大气都不敢喘,他轻柔地端起茶碗,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甘冽的茶水,缓解了一下喉间的涩痛。
    “殿下.....?” 他迟疑了一瞬,小声问道,“这是?”
    “使官不必在意,只是两个不速之客而已。” 王座上的男人猛然回过神,他转过头笑着说:“竟让王大人看到这样的场面,实在是本王招待不周。”
    “不敢当,不敢当。” 使官连连摆手,他余光瞟了一眼面沉如水的男人,心里怦怦直跳,最后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问道:“殿下,您是否心里已经有些成算了?”
    他问出这个问题之时,就已知自己偕越。但是实在是无法了,就在今年三月末梢,他的小儿子跟着定北候家世子把永宁候家的世子打了,本是件说些场面话赔点钱财就能揭过的小事,偏偏他们家那个讨债的孽子将世子打了之后扔进了河里。那会儿春寒料峭的,河里还结着薄冰呢,世子被捞起来之后便发了高热。现在还时不时咳嗽虚汗,俨然是伤了根本了。
    因为这件事,他和永宁候家算是彻彻底底结了仇,原先王使官还在担惊受怕,生怕永宁候耍什么手段,却一直迟迟没有动静。还没等他放下心来,自己却被发配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大漠,据说还是太子向圣上引荐的。在来的路上,王使官咂摸了一下,才回过味来,那永宁候家的嫡女不就是太子的侧妃之一吗!
    被推上了离‘正道’相反的战车,王使官又气又恨,不得已才开始百般讨好起恭王。他原先也不太看好这个不声不响的四皇子,无他只因这位早早就出宫封府的王爷太过平常了。王使官从未见过这位王爷,但也知道不少他的事迹。无论是从军还是开仓放粮,都看上去平凡至极。与其他人一般无二的功绩、与其他人一般无二的仁德名声,哪里比得上惊才绝艳的太子来的稳妥?
    可是这样的想法一直维持到那一日,使官见到了恭王本人。王大人在朝堂之上与几个人针锋相对,为恭王手下的一个将领说了些好话,由此入了他的眼,四月的春宴便有了这位使官的一席之位。
    王大人坐在厅里,一边应酬,心里还挂念着带来的嫡子嫡女在□□怎样。正忧愁着,就听有人通传,恭王到了。他连忙起身相迎,打眼一瞧,顿时惊在了原地。
    与时年尚且青涩的太子相比,这恭王早已有了成熟稳重的模样。样貌身形无一不佳,双眼暗敛流光,低头一笑都是春风模样。王大人心里暗暗称赞,单看外表来说,这恭王是陛下所有儿子里最肖□□时的。
    只是不知内里怎样,还未想完,就听恭王温和地邀他手谈几局。王大人爱棋如痴,自然兴奋应允。宴后两人厮杀半宿,各有输赢。王大人是越下越心惊胆战,这恭王眉眼俊美如画,通身气派温和,谁能想到棋风竟是如此的狠辣?
    他再一低头看向棋盘,自己所持的白子几乎被绞杀大半,只剩零星的几个子孤单地缩在角落里。王大人惊疑不定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踌躇道:“殿下......?”
    “今日王大人挺身而出,为本王的将领说话。” 恭王神色淡淡,手中还捏着枚墨玉的棋子,“本王甚是心悦,倒是永宁候太不识趣了。”
    此时,再愚钝的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了,王大人面色变了几度,最后定格在了笑容上:“殿下可要为我儿做主,他永宁候真是欺人太甚!”
    “那是自然,” 恭王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墨玉棋子,露出个满带深意的笑来,“本王也最是讨厌仗势欺人者。”
    得了这份保障之后,王大人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才飘着落到实处。从今日这几局手谈就能看出来,恭王绝非池中物,若是一朝得势,往日里那些将他看成踏脚石的人还不知还会怎么样呢。自此以后,王使官便开始暗里为恭王做事,当他真正接触到那张覆盖着整个朝堂的关系网之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起竟然大半个朝廷里的官员都和这位不声不响的王爷有关。
    此等心机手段着实让人钦佩,也许......也许恭王殿下与那大宝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了。王使官心里越发得意起自己的选择来,这可是从龙之功啊!
    另一边,年轻人震惊地看着男人不知用什么手段给高热不止的少年退了烧,然后一把将孩子抗了起来,他犹豫道:“我们现在要出去了吗?”
    “我姓晏,名无意,” 晏无意忽然想起这个问题,转过头问道,“你叫什么?”
    “呃......洛清清。”这名字带着股女子的柔美气息,见男人挑高了眉头,年轻人尴尬不已,忙又说道:“大哥叫我仲书就行,这是我的字。”
    “行,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晏无意一边往前走,一边分心说道:“一是和我去房间里将一位故人尸身带出来,二是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回来。”
    “大哥,我跟着你!” 他话音未落,洛仲书就已经做出了决断,这里这样危险他实在不敢一个人呆着,万一来了个杀手将他这条小命了解了呢?
    “有胆色,可千万别发出声音啊!” 晏无意笑了起来,一把抓着年轻人的领子就向下冲,洛仲书被吓了一大跳,刚想喊又想起男人的叮嘱,忙捂上嘴。
    离晏无意安放小个子尸身的房间越近,所见的人也就越少。洛仲书四处张望了一下,瑟缩着脑袋叫道:“大哥......”
    “嗯?” 晏无意仔细辨认着方向,低低应了一句。
    “你武功这样高强,是咋被抓到这里的?” 洛仲书困惑不已,男人身影高大孟建,一看便知武功上乘,这样都能被抓到这里来,实在是没天理。
    “我是来找人的,” 晏无意顿了一下,笑了起来:“来找一个偷偷逃跑的小孩儿。”
    洛仲书的目光在大头朝下被扛着的少年身上停了一瞬,顿时变得了然起来,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男人有比自保更高的能力,那么带他出去应该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们穿过漫长黑暗的回廊,走到了最初的那个房间,小个子仍然如晏无意离开之时那般靠坐在墙角。他脸上挂着个浅淡的微笑,大开的肚腹被男人细心地拿衣服盖好了,尸身虽有些僵硬但仍然是如生时的样子一般。
    “李若!”
    晏无意还未来得及上前查探,身旁的年轻人已耐不住惊叫声,他倒吸一口冷气,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紧紧握住小个子的手,“李若,李若!”
    那仿佛沉睡着的人却完全不会应声了,洛仲书也意识到了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他颤抖着手缓缓掀开盖在小个子肚腹处的衣服,看到那伤疤时,他哀叫一声,顿时落下了泪来。
    “节哀顺变,” 晏无意垂下眼,他虽不想上去打扰别人的哀伤,可是若是由着年轻人在这里哭下去,只怕追兵会赶上来。于是他诚恳地说道:“当务之急,是先带他去安葬。”
    “你、你说的对,” 洛仲书揉了揉红着的眼角,咬着牙背起小个子的尸身,“我们得先出去,再想办法把李若.....李若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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