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并不想把信给娘亲。”戚瑞又道。
    曹觅笑了笑,反问:“是娘亲刚才这番话,让你改变主意了?”
    “不是。”戚瑞回答:“我知道隐瞒是错的,但我依然不想给。”
    “为什么?”曹觅有些听不明白。
    “我看过信里的内容了,娘亲看到了,一定会不高兴的。”戚瑞解释。
    曹觅挑了挑眉:“所以呢?”
    “但我现在知道,娘亲不会的。”戚瑞轻声补充。
    他在被窝里动了一下,从里衣中取出一封被叠了好几叠的信件。
    曹觅将信接过。
    她想了想,对戚瑞道:“好了,既然事情解决了,你也不必忧虑。娘亲回去看信,你现在,好好睡觉吧。”
    说完,她笑了笑,离开床沿,又为戚瑞掩上了床帐。
    “娘亲……”就在曹觅想离开时,床帐内传来戚瑞闷闷的声音。
    “嗯?”曹觅这次没有再坐回去,而是站在原地回应了他。
    但戚瑞的下一句话,险些叫曹觅站不住。
    “你跟以前那个娘亲,不一样了。”床内的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曹觅脑中有些混乱。
    她不知道戚瑞口中“以前那个娘亲”指的是谁,更不知道戚瑞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就在她打不定主意是不是也对戚瑞糊弄几句时,戚瑞又道:“但是这样很好……我喜欢你这个娘亲。”
    曹觅一时千言万语堵在喉间,笑了笑,临走前最后叮嘱了句:“我知道了……你好好睡。”
    回到房中,曹觅先洗漱了一番。
    趁着这个机会,她也平复了自己纷乱的思绪。
    等到消化完临走前戚瑞那番话,她才坐到烛下,拆开了林以的那封信。
    曹觅浏览了一遍,大概知道了林以的意思。
    戚游这位故交文化果然很高,他引了历史上好几个诸如孟母断织劝学的典故,最后问曹觅,为何孟母之流呕心沥血,教育出名垂千古的圣人。而曹觅同样身为母亲,不劝学便罢,还反其道而行,教授戚瑞杂学,分薄他的精力呢?
    当然,信中的言语相当犀利,曹觅看完之后,大概知道他当年为何会差点走上被流放的结局了。
    她细细想了一想,提笔给林以回了一封信。之后,她轻舒了一口气,直接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她并没有将信交给戚瑞,反而嘱咐东篱,亲自把信送过去。
    而她自己在早膳时,将事情与戚瑞说了,让他无需再为此事忧心。
    戚瑞听完,还像往常一般对她点点头,道了声:“好。”
    信送出去之后,曹觅便没有再继续关注。
    因为戚游,又要离开了。
    “只是把水泥送去封平,需要王爷亲自过去吗?”曹觅有些困惑。
    她以前觉得,大部分皇亲国戚,都是一群躺着享福的人。
    但真正见识到戚游的忙碌之后,她才惊觉自己之前有多么幼稚。
    当然,她这么问,绝对不是因为自己舍不得戚游,而是孩子们如果连续几天没见到他们父亲,就会开始询问曹觅。然后围绕“爸爸去哪儿”这个话题,延展出十万个为什么。
    戚游听到她的话,回应道:“嗯……本来是不用的。”
    “嗯?”曹觅疑惑地抬头看他。
    戚游示意她退开几步,随后长腿一跨,直接上了马。
    接着,他低下头,淡淡朝曹觅回应了一句。
    他的声音很轻,曹觅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只隐约听到“为你”、“生意”两个词。
    她知道自己肯定听错了,正待追问,戚游已经一夹马腹,直接启程。
    曹觅只能默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一行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君子之游世也以德,故不患乎无位。——宋·胡宏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漠七一、没什么好说的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另一边,东篱依照曹觅的吩咐来到林以的居所。
    但她并没有如愿见到林以, 等了一阵无果之后, 东篱只能将信件交给了林以的书童。
    她嘱咐道:“这封信是王妃予林夫子的回信,请林简小哥务必交到林夫子手中。”
    林简认识东篱, 知道她是曹觅手下最得用的人之一,是以态度恭敬地回道:“姑娘放心, 小人务必不负所托。”
    东篱闻言, 点点头后离开。
    林简目送她的身影消失, 这才转身回了屋中。
    房间内, 另一个正在为林以整理典籍的书童抬头看他, 询问道:“东篱姑娘过来做什么?”
    林简轻浮地晃了晃手中的书信, 道:“王妃给咱们少爷回信了。”
    两人每日都跟随林以一起去为戚瑞上课, 自然知道昨日里发生了什么, 也清楚林以那封信上的大概内容。
    另一个书童放下手中的书,轻笑了一声道:“王妃虽然身份高,但遇上少爷,态度也不敢轻慢。昨日送去的信,今日居然便亲手回了。”
    林简闻言笑了笑:“可不是。”
    这两人从小跟着林以,自然也带上了些主人的行状。此时林以在北安王府受到重视, 他们也与有荣焉。
    过了一阵,外出散步的林以回来了。
    伺候他换过衣服后, 林简便将早上东篱来送信的事情说了。
    林以初闻言,有些诧异。
    他原本以为如果北安王妃聪明,看了信之后就该知道“收敛”, 默契地不再干预戚瑞的学业。
    没想到这个北安王妃居然还给自己回了信。
    不过他没想太多,吩咐道:“北安王刚正不阿,北安王妃也算明事理。嗯……林简,你将信念来听听。”
    林简颔首应“是”,转身拆开信件读了起来:“……戚瑞课业进步神速,我身为母亲,对先生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曹觅的回信比起林以那一封,显然客气了很多。她敬重林以是孩子的夫子,甚至没有用身份压人,而是使用“我”这样平等的自称。
    信件开头,她并没有提及正事,而是就最近戚瑞的课业进步,对林以表达了感谢之情。
    林简念完,笑着朝林以恭维了一句:“少爷为了瑞公子用心良苦,近来瑞公子学业突飞猛进,想来王爷和王妃都是看在眼里。”
    林以也满意地点点头。
    于是林简将第一张信纸翻过,继续念起第二页的内容。
    “……我没有先生这样的才华,但幼时有幸遇到一位大家,他曾言……曾言……”
    林简看着下面的内容,突然开始支支吾吾,有些说不下去了。
    “其人言何?”林以皱着眉。
    林以尴尬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这才一字一顿地念道:“他曾言:‘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使人善辩。
    “‘凡有所学,皆成性格。’”
    这句经典名言出自英国哲学家培根的《培根随笔》一书,原话中还有“科学使人深刻”这一句,但这个时代还没有科学,曹觅就将这一句略去了。
    她提出这句话,旨在告诉林以,戚瑞最近在学习的数算,并不是什么旁门左道的内容。
    人接触到的每一种知识,最终都会成为塑造己身的养分。
    “数学使人周密……”林以乍听之下,也被这句话的精妙震慑。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笑话,数算这类杂学,如何能与‘史’、‘诗’相提并论,当真荒谬!”
    听到他这句话,林简也赶忙点头附和道:“少爷说得对!恕小人私下说一声,北安王妃一介女流之辈,哪里懂得文人的事。依小人看,这些都是胡诌之言,少爷听听就是了,无需往心里去!”
    林以揉了揉额角:“却不知道她当时遇到的人是谁……能与当时的曹翰林相交,恐怕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冷静了下来,他又喃喃道:“‘凡有所学,皆成性格’?这……这……”
    看到他陷入了思考,林简明智地暂停了念信的行为。
    但林以“这……”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信上还写了什么?”
    林简闻言,翻开最后一页。
    但他刚一看清信纸上的字,面色就变得有些煞白:“呃……少爷,这信……”
    “你尽管念!”林以皱着眉吩咐道。
    林简僵笑着朝他点点头,结结巴巴继续读道:“求学求学,古来有志求学者,无不是于漫漫远路,上下求索。我以为,好学乃求学一道,最重要的良师益友。
    “戚瑞年纪虽小,求学之心已彰,我心甚慰。
    “而……而……”
    林简头上的冷汗不住冒出,下面的话他是怎样都念不下去了。
    林以因为“求学之心”四个字,面容已经变得十分凝重。他见林简紧张的模样,自知下面绝不是什么好话。
    于是,他干脆不再等待,起身从林简手中夺过书信,自己念道:“而先生身为师者,不以之为豪,却为何要泯灭学生的向学之心?
    “如此,岂非舍本逐末,犯了……犯了为师者的大戒!”
    林简见他面容沉重,深知发了火气,连忙跪下道:“少爷息怒,少爷息怒!”
    念完之后,林以面红耳赤地喘着粗气,显然是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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