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峰顶,居高望远。目睹那天地壮阔,又是冷风吹面。一时迷乱的心绪,终于清醒了几分。
    无咎缓了口气,又神色一凝。
    就此俯瞰,河水,村落,斑斓的丛林,石岗上的小院,一一尽收眼底。却见一道淡淡的人影,施展遁法,由远而近,直奔峰顶而来。
    无咎突然有些慌乱,忍不住后退几步。他很想就此躲开,却又不知该往何处去。
    转瞬之间,人影落在面前。
    却不再是曾记的丑女,也不再披发遮面,而是青衫飘飘的男装打扮,并梳着发髻,头顶玉簪,五官精致,俨然一个俊俏的少年。或者说,当年的玉公子又回来了。而她尚未站稳,便匆忙出声——
    “无咎,你要不告而别?”
    “没……没有啊!”
    “为何吞吞吐吐?”
    “我……”
    “缘何这般看我?”
    灵儿虽然女扮男装,竭力遮掩,而她的容貌,依然清丽脱俗。可谓娇美与英气并存,使人不由得想多看两眼。不过,看惯了之前的丑女,乍一改变,好像有些不适应。尤其与她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而且抱在怀中,叫人情何以堪。
    无咎慌忙转身,佯作镇定道:“咳咳,风景不错呦……”尴尬之余,他伸手摸向头顶的玉冠。
    而与之瞬间,急切的话语声响起——
    “无咎,你若拆下玉冠,散了发髻,我便没有你这个兄弟?”
    灵儿竟然到了身旁,昂着的小脸上,尽是委屈与怒意,却又不容置疑的样子。
    无咎回首一瞥,诧异道:“你我……还是兄弟?”
    “那是当然!”
    灵儿的回答极为肯定,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抚着好兄弟,随和亲近的举动一如从前。
    “好吧……”
    无咎点了点头,话语无力。
    而笑声又突然响起——
    “嘻嘻,你唤我姐姐也成啊……”
    第九百二十七章 封禁之谜
    ……………………
    卫凰山的峰顶上,坐着两人。
    其中的男子,二十出头,相貌清秀,结髻束冠,俨然一位气度不凡的公子。而另外一位,也是公子的模样,却过于的年轻俏丽,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
    如此的两人,如此的装扮,如此的情景,好像又回到了当年。
    只是一个少了洒脱随意,而显得有些拘谨不安。
    一个固然天性尚存,而顽皮淘气中也多了几分内敛与恬静。不过,身旁这位同伴的一反常态,使她意外之余,又添几分好奇。
    “宿醉初醒,有无大碍?”
    “无妨……”
    “缘何闷闷不乐?”
    “……”
    “那又为何沉默许久,不说话呢?”
    “……”
    秋日西斜,晚霞漫天。
    无咎没有吭声,继续眺望着那天边的彩霞。
    灵儿抬眼一瞥,接着问道:“生气啦?”不待回应,她又自我辩解道:“谁让你嫌我丑陋呢,我也气恼,惹得两位师兄责怪,说我不该显露真容……”
    她未必气恼,而是有些不忿。
    某人公开声称,喜欢貌美的女子,却因她的相貌丑陋,而将她当成兄弟。兄弟倒也不错,肝胆相照啊。而将一个女儿家当成男子对待,谁会真的开心呢。
    还是没人理会。
    灵儿伸手托腮,忖思道:“莫非我送你玉冠,反而得罪了你?”她说到此处,突然委屈道:“如真如此,且将玉冠扔了便是,哼!”
    她哼了一声,撇着小嘴,竟赌气般的,再不说话。
    无咎终于回过头来,轻声叹道——
    “此行找你,只为揭开神洲封禁之谜。而你一无所知,我也有家不能回。有家不能回啊,叫人如何是好?”
    他的话语中,透着茫然与无奈。
    便像是一位漂泊的浪子,纵然浪迹天涯,也无所畏惧,因为他有使命在身。那就是揭晓神洲封禁之谜,打破结界,重返家园,重返他的红尘山谷。谁料闯荡多年之后,非但一事无成,给予他嘱托的祁散人与太虚等神洲修士,也早已不在人世。犹如海船失去了风帆,人生没了方向。突然之间,他有些无所适从。
    灵儿却是松了口气,恍然道:“哦,原来如此呀……”
    所说的玉冠,另有用意。而毕竟是自作主张,难免惴惴不安、患得患失,显然是小女儿家的心思作祟。
    而无咎接着又道:“还有,我在龙舞谷遇见的仙儿,若是你的亲妹妹,缘何没有地仙高手的随行守护?同为豪门千金,怎会厚此薄彼?且她对你所知甚多,而你却不愿将她提起。若说其中没有隐情,谁会相信呢?”
    “你……你不信我?”
    “我……?”
    四目相对,神情各异。一个很吃惊的样子,一个眼光忧郁而欲言又止。
    而不过片刻,灵儿突然跳起来。她抬手怒指,气冲冲道:“小子,你竟然不信我?”
    无咎始料不及,随声道:“好兄弟,就该坦荡无私,我实话实说而已,并非不信……”
    灵儿猛一摆手,打断道:“有关仙儿,改日我带你见她,是非自见分晓,故而不愿多提。”
    无咎很是吃惊,难以置信道:“仙儿,真有其人……?”
    灵儿的怒气更甚,顿足道:“好啊,你不打自招。原来并非不肯相信,而是从未相信过我!”
    无咎慌忙起身,歉然道:“不……”
    “你住口!”
    灵儿不容分说,自顾道:“而有关玉神殿封禁神洲的缘由,我早已告知,只因尚在查找,稍有眉目,有待证实,你却因此猜疑,真是气死我了。既然如此,我不妨明说。鬼族、妖族入侵卢洲,你虽为起因,却也不过是枚推波助澜的棋子。鬼赤与万圣子的真正企图,是逼迫玉神殿交出一篇经文。据传,那是一篇关乎生死的天书。而我从家父口中得知,以及事后获悉,家父被害,以及神洲遭到封禁,皆与此有关。于是我四处潜伏,不惜屡次犯险,便是想要找到家父的一件遗物,指望从中得到确认,并获得相关的传承。且罢……”
    话到此处,灵儿吐出一口闷气,已是面带冰霜,冷冷又道:“你找我,并非为了情义而来,而是只想利用,只为欺负我。如今我已如实相告,就此分道扬镳!”
    无咎错愕不已。
    灵儿说的没错,她的每句话,皆有据可循,显然并未隐瞒。怎奈自己悲伤过后,心事太重,茫然无奈之余,竟然因此而冤枉了她。
    而灵儿的话音未落,已飞身跃下峰顶。
    “且慢……”
    无咎急忙呼唤,便要追赶。
    恰于此时,又是两道人影踏空而来,诧异道——
    “灵儿,出了何事?”
    “哼,那小子欺负我!”
    灵儿的头也不回,直奔山下而去。戊名与韦尚,则是落在峰顶之上。
    “两位兄长……”
    无咎尴尬赔笑,拱手相迎。
    戊名与韦尚站在三丈外,冲着他上下打量,皆脸色阴沉,相继出声叱呵——
    “为何欺负灵儿?”
    “无咎,你先是借酒非礼,如今再次欺负灵儿,将我二人置于何地?”
    “你如此胆大妄为,是否要逼我兄弟翻脸?”
    “哼,且放手一搏,未必收拾不了你……”
    这是要动手打架的阵势!
    “没有……”
    无咎急于否认,又自知理亏,只得又拱手赔礼,辩解道:“醉酒之人,最是无德,纵有放浪,也在所难免。两位何必与我一般见识呢,嘿!”
    千错万错,都是醉酒的错。而既然酒醉成了借口,不妨借用到底。
    “而此前真是醉了,醉的人事不省。两位倘若不信,且看——”
    无咎抬手指向头顶的玉冠,示意道:“灵儿送我玉冠呢,我却酣醉而浑然不晓,醒来被她吓了一跳,正为两位兄长撞见。而宿醉未醒,方才又言语误会,奈何……”
    戊名看了眼韦尚,转而哼道:“依此说来,你是宿醉方醒?”
    “醒了,刚刚醒来,嘿嘿!”
    无咎拱起双手,牵强笑道:“我与两位兄长赔罪,与灵儿赔罪……”
    “不必了!”
    戊名抬手拒绝,沉声道:“从此以后,切勿纠缠灵儿,你我再无交集,望你好自为之!”
    “两位……”
    无咎的话未出口,峰顶上只剩下他独自一人。看着戊名与韦尚的离去,他讪讪一笑:“嘿……”
    笑的尴尬,也笑的寂寥。
    此时,暮色四沉。
    一轮冷清的半月,悄悄爬上天边。
    孤峰人独立,又添几分清寒落寞。
    哎呀,怎会这个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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