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踏着飞剑,到了他的身旁,低头张望,诧异道:“此乃荒山野岭啊,何来的百松镇呢?”
    季家并未邀请归元随行,而归元还是理所当然的跟来了。追随无前辈,不吃亏。而据季渊所说,百松镇,便位于脚下的山谷中。
    而透过淡淡的晨雾看去,山谷倒也宽阔。一块向阳的山坡上,长满了枯黄的野草。而凌乱的野草之间,尽是残垣断壁,与成堆的瓦砾。虽然依稀还能分辨出庄院、街道的情景,却见不到一个人影,唯有满目的荒凉与死寂。
    “哦,时过千年,当初的镇子,早已没了!”
    归元恍然大悟,扬声道:“季家主,此地过于荒芜,难以重建家园,倒不如守着你的上昆古境,再借助无前辈的提携,振兴季家也是指日可待啊!”
    季渊没有吭声,踏着剑光往下落去。
    片刻之后,四人置身于一片废墟前。
    季渊举起手中的图简稍加查看,冲着废墟长叹了一声——
    “此处,便是曾经的季家庄院。而百松变成了千松万树,却往昔不再……”
    季海也是微微摇头,叹道——
    “没了,都没了……”
    季家的两位后人,面对故园废墟,不免有所悲伤,也少不了一番凭吊感怀。
    无咎则是转身走开,找了块宽敞的地方,盘膝坐在一块倒塌的基石上,然后抓出一个酒坛子便独饮起来。
    归元尾随而至,羡慕道:“据说,季家的美酒很是不差,无前辈……”
    要酒喝呢。
    无咎饮着酒,抬眼一瞥。
    “哦,白净了许多!”
    “呵呵,如今恰好一月,易容丹的效力耗尽,故而显现了真容!”
    归元不再是黑瘦老者的模样,已然恢复了本来面目。他凑到近前坐下,讪讪一笑,又道:“故园犹在,怎奈时过境迁,物非人非,叫人好不伤感也!”
    “你也伤感?”
    “触景生情……”
    “归兄乃境界超凡之辈,怎会无故动情呢?”
    “无前辈,你折煞我……”
    “嘿,你我好歹也曾相处过一段时日,以兄弟相称,也未尝不可!”
    “说的是啊……”
    “行啦,饮酒——”
    无咎抓出一坛酒扔了过去,使得归元欣喜不已。
    “多谢前辈!”
    “临别之前一坛酒,有缘来日再相逢!”
    “且慢,前辈,您要丢下我……”
    归元顾不得饮酒,意外道:“我不远万里而来,只为追随前辈,而前辈却要弃我而去,让我独自一人又往何处?”
    “哎呦,赖上我了?”
    无咎灌了口酒,摇头道:“我有事在身,前途未卜,你跟着我,随时都将送命。回家吧,回你的月隐岛!”
    他并未在意归元的满嘴瞎话,摸出一枚玉简。
    “难道相交一场,送你一套仙门的功法,只须勤勉苦修,来日必然有所成就!”
    “玄火诀?”
    “哦,拿错了,此套功法过于凶狠,换一个……”
    “不必更换,多谢前辈!”
    归元急忙抓过玉简收起,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前辈有事在身,岂敢相扰。但愿有日,在下能够在月隐岛,恭候前辈的大驾光临!”
    归元声称要追随前辈,不外乎想要得到更多的好处。而整日里面对追杀,绝非他之所愿。如今仙门的功法到手,他是由衷的喜悦,竟然真的拿出一枚图简递了过来,分说道:“此乃玉卢海与地卢海的海图,其中标明了月隐岛,按图寻来,便可找到本人……”
    无咎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图简。
    历经多年的搜集,他身上的仙门功法不计其数,只要遇到有缘者,便不吝出手相赠。功法就是用来修炼的,应该广为流传,让更多的人受益,难道不是吗?
    “前辈,归元借酒相敬!您老人家虚怀若谷,真乃高人中的君子,君子中的典范,令在下敬佩不已!”
    “你敬佩个屁,分明在骂我?”
    “没有啊,我起誓……”
    “张口奉承,闭口起誓,如此表里不一,算是什么东西?”
    “前辈,我也是有境界的人仙高手,留些情面……”
    “你有境界,他有情怀,试问,本人如何自处?”
    “谁敢妄谈情怀,莫非是位高人?”
    “嘿嘿,酒话无忌,请……”
    “前辈,您老人家请——”
    两人抓着酒坛子,一边说笑一边饮酒。
    在归元的眼里,他面前的这位无前辈,话语颠倒,性情难以捉摸。所幸为人随和,倒也容易相处。
    无咎的心思,却不在此地。他只等着与季渊告辞,便动身赶往卫凰山。
    而季渊与季海围着废墟徘徊良久,传音告知,要去寻觅季家的祖坟,然后踏剑离开,奔着几里外的一个峡谷飞去。
    无咎与归元,只得继续等候。
    而一坛酒尚未饮罢,远处突然传来惊呼声。
    两人起身观望。
    此时突然发觉,山坡四周,以及偌大的山谷,依然笼罩在雾气之中。头顶上则是天光朦胧,点点雨滴洒落。
    一场没有征兆的秋雨,来了。
    而惊呼声犹在雨雾中回荡,四、五里外的峡谷中冲出一道人影,竟是手持弓箭的季渊,再次出声大喊——
    “尸煞……”
    归元诧异道:“此地荒无人烟,何来尸煞……?”
    无咎却微微皱眉,“啪”的扔了酒坛,旋即离地蹿起,接连闪遁而去。转瞬之间,他到了季渊的面前,稍稍一顿,急声问道:“出了何事,季海他人呢?”
    季渊的一手持着弓箭,一手抓着十余支箭矢,歪歪斜斜踏着剑光而狼狈停下,带着苍白的脸色,惊魂未定道——
    “依照族谱所示,山后有块季家的陵地,我与季海前去吊唁,突然遭遇大群尸煞偷袭。我招架不及,逃了出来,而季海却陷入重围,还请先生出手相救……”
    “大群的尸煞?”
    无咎不及多问,闪身往前。
    眨眼工夫,横穿峡谷而过。
    而峡谷过后,没有了去路。迎面是个数百丈方圆的山谷,四周峭壁高耸,但见天光晦暗而寒意森森,俨然一处绝地。
    无咎收住去势,微微一怔。
    只见朦胧的阴雨之中,静静杵着数十道人影,皆衣衫破烂,脸色铁灰,神情呆滞,无不透着诡异。而人群的当间,则是站着两个枯瘦的老者,其中一个查看着地上的尸骸,似乎正在作法;另外一个则是抓着长弓,看向突如其来的年轻人,难以置信道:“无咎……”
    无咎的两眼一缩,剑眉微微竖起。
    季渊随后而至,话语颤抖:“季海死了……无先生,那是……”
    他方才遭遇偷袭,并未见到那两位老者。而躺在地上的死尸,显然便是罹难的季海。
    归元也溜了过来,在峡谷外探头探脑。
    “那是鬼族的五命鬼巫,堪比地仙,躲在此处炼尸,幸好被你撞见,只可惜了季海……”
    无咎回头看向季渊,使个眼色,转而扬声道:“不错,本人正是无咎……”他话音未落,突然在原地失去了身影。
    而季渊虽然悲愤交加,却并未镇定。他抽身后退,顺势打出禁制封住峡谷,随即又猛然停下,弯弓搭箭作势欲射。
    两个老者尚自惊讶,忽见无咎失去身影,均是脸色一变,旋即双双离地飞起。一个拿出传音符便要祭出,一个打出法诀便要驱使山谷中的炼尸。不料眨眼之间,叱呵声接连传来。
    “该死的鬼东西,垂死挣扎。给我夺、夺——”
    与之刹那,风雨骤停。
    两个老者已离地十余丈,却被禁锢在停滞的风雨之中。随即五道凌厉的剑光,轰然怒劈而下。顿然闷响轰鸣,肉身“砰砰”炸开。而肆虐的剑光仍不作罢,疯狂扯碎了风雨,绞碎了血肉,又将逃脱的阴神灭杀殆尽。不过是喘息之间,半空中再无人影,只有片片的血红,随着风雨飘洒。
    而无咎却突然现身,腾空而起,抬手一指,又一道火红的剑光呼啸而下——
    “季渊,射箭——”
    第九百二十二章 如约前来
    ………………
    山谷中,箭矢轰鸣,火光冲天。
    一道道举止怪异的人影,上蹿下跳,左突右奔,却逃不出封死的山谷与凌厉的杀机,纷纷被箭矢射中,被剑光撕碎,又相继被掩埋在碎石与尘土之中。
    直至半柱香的时辰过后,混乱的山谷终于消停下来。
    季渊依然举着铁弓,神情怔怔。
    充斥着血腥的烟尘,犹在山谷中弥漫。数十个炼尸,与两位鬼巫,连同季海,均已尸骸无存。季家祖宗的陵地,亦同样毁坏殆尽。
    曾几何时,一直想要重建家园。而面对荒芜的废墟,不由得念头灰冷。谁料尚自悲伤无奈,又遭遇了传说中的鬼族,葬送了季海的性命。或许,真的不该回来……
    季渊默然良久,慢慢挪动脚步。
    一道人影在半空中盘旋,一边打量着季渊的举动,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转而落在山谷外的山坡上。
    “无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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