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要干翻该死的系统!
    念头方落,脑袋里“轰”一声,仿佛听见几声冷笑,她只觉天旋地转,两个孩子尖叫着“妈妈”“怎么了”,她能看见他们一张一合的嘴,着急的神情,可她什么话也说不出。
    头疼,胸疼,心疼,手疼,腿疼……疼痛像突然袭来的低气压,瞬间压得她说不出话,五脏六腑仿佛都变形了。
    鸭蛋和红花被她张大嘴呼吸的模样吓傻了,想要扶起妈妈,可此时的妈妈却沉重不已,仿佛一块巨石,又仿佛吸了水的海绵,瞬间重量翻了好几倍。
    鸭蛋终究胆子大,在妈妈教育下也多了两分担当:“姐叫奶奶来,我去找车。”
    撒丫子跑到隔壁,“砰砰砰”的砸门。正巧黄美芬老公回来看孩子,他们家有辆人力三轮。鸭蛋口齿伶俐,迅速把事情说了,林老大立马把三轮车上的东西卸下,骑到向家门口。
    张春花也被儿媳的模样吓到,第一反应——掐人中。
    “这是怎么了,发羊癫疯了不成?”
    林凤音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是疼的,此时已经感觉不到她的掐痛,只是眼珠子艰难的动了动,想让她别掐了没用的,可眼珠子却动不了,只从喉咙里蹦出“咯咯”粗喘,仿佛痰液卡住。
    “怕不是见鬼了!”张春花见把她人中掐破出血,那眼珠子还死鱼似的不会动,心里也着急,忙奔厨房拿菜刀,逮住一只公鸡,狠狠心抹了脖子,公鸡“咯咯咯”叫着双脚双翅齐发力,没几秒就偃旗息鼓呜呼哀哉。将刀口抹上鲜红的鸡血,再粘上一撮鸡毛,拿到林凤音头顶上挥舞,嘴里鬼啊神的念念有词。
    林凤音疼得灵魂出窍,眼珠子不会动。
    鸭蛋进门,看见奶奶拿刀子乱杀妈妈,刀上还鲜血直流,立马红了眼睛,一头撞在张春花腰上。
    手舞足蹈的张春花被撞得晕头转向,跌坐在地,嘴唇哆嗦。
    鸭蛋红着眼,大声吼:“她是我妈!”
    “我……我知道……我没……”
    鸭蛋像一头发疯的小兽,平时舒展的长长的眉毛,此时像两把锋利的尖刀,直挺挺横亘着。尖刀下头,是两只瞪得血红的眼睛。
    林凤音虽然疼,但能清楚的看见外头发生的事,知道儿子误会了,不能让他怨恨上奶奶,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鸭蛋”。
    “妈醒了?别怕,让林伯伯送你去医院。”他赶紧转头,“林伯伯,快来背我妈。”
    林老大赶紧蹲下.身子,大家七手八脚将林凤音推他背上,背到门口的三轮车上,“咕噜噜”就往县医院跑。鸭蛋和红花追在后头。
    张春花好半晌起不来,呆愣愣看着孙子离开的方向。虽然这半年来孙子常为他妈的事跟她顶嘴,可从未动过她一根汗毛,连白眼也不曾翻过。
    她不知道哪个环节不对,只知道孙子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宝贝了。
    来到县医院,大夫先问有没有癫痫,大家都说不知道。只能先撬开林凤音嘴巴,以防咬到舌头,一通检查下来,除了心率血压过高,其他都正常。
    还是请了位中医科老大夫来会诊,拔出一套银针在她鼻周、眉间扎了十几根,林凤音的眼珠子才慢慢转过来。哆嗦着嘴唇道:“我,没,事。”
    老大夫把着脉,“还记得怎么回事吗?”
    “记,得。”
    “脉来绷急,应指有力,如绳索绞转……乃剧痛之脉,你是哪里痛吗?”
    林凤音点点头,但没力气细说。
    鸭蛋和红花忙说他们妈妈经常头痛,有时是吃着饭,有时是干着活,有时候睡觉也会痛。跟常人有受寒、休息不好、情绪刺激等诱因不一样,她的头痛像是莫名其妙,毫无征兆。
    老大夫挑眉,又问了几句别的,忽然跟护士交代几句什么,没一会儿拿来一袋棕红色的液体给她输上。
    姐弟俩一左一右依偎在林凤音身旁,见她慢慢的能说话了,这才振奋起来。一会儿问她要不要上厕所,一会儿问要不要吃东西,直把她伺候得妥妥贴贴。
    银针扎下去,林凤音体内那股剧痛忽然如潮水褪去,此时又被他们殷勤伺候,身心都舒服起来。“好了,妈妈不痛了,去请大夫过来。”
    她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不愿再花冤枉钱,不顾大夫挽留,坚决出院。
    林老大早回家去了,鸭蛋牵着她,闹着要帮她找个车子。
    “你妈还能动,尽花冤枉钱。”嘴角却翘起来,儿子知道疼她了。
    她之前多看了一眼卖包子的,他就忙用零花钱给买了三个大肉包子。
    母子仨咬着大肉包子进门,屋里没人。林凤音却知道,门没锁,婆婆应该在家。“妈,我回来了,大夫说没啥事。”
    院里安静得很,没人搭理。
    林凤音把儿子叫到跟前,将婆婆做的事解释一通,“奶奶并不是拿刀砍我,是帮我驱魔呢,你误会奶奶了。”
    鸭蛋是真一根筋,他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林凤音无法,又拉来红花作证,“你看,公鸡还在那儿躺着呢,杀的是公鸡,奶奶真不是故意的。”
    红花把当时情景说了,又劝了几句,鸭蛋顿时后悔不已。奶奶从小把他养大,有啥好东西都舍不得吃留给他……扁着嘴巴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凤音知道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忙教育他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错了就是错了,立马认错道歉还有挽回余地,若碍于面子执迷不悟,以后只会越错越多,滚雪球似的把品性带坏。
    最后,教他煮了两个红糖鸡蛋送奶奶房间去,没多会儿就把张春花哄得眉开眼笑,孙子还是她的。
    林凤音可没心情跟她“抢”鸭蛋,只是看着红花发呆。她已经可以百分之九十肯定红花就是金妙然,而联系小陶数次的欲言又止,她隐约知道,金老板的哥哥金山,也就是妙然的亲生父亲,此时正在福建医院抢救。于情于理,她都应该第一时间告知他们这个消息。
    可红花这么多年在向家,她要怎么撇清“买卖”的嫌疑?
    金老板对鸭蛋的喜爱之情,她看在眼里,也打算通过认干爹的形式维护并稳固下这段关系,可从亲家突然变成宝贝侄女的“买家”,这干爹是认不了了。
    别说还想认干爹,人不弄死他们就算好的。
    金老板虽然吃斋念佛,可不代表他就是真的佛。人寻寻觅觅如珠似宝的亲侄女,居然成了向家童养媳,这仇可谓不共戴天。
    林凤音当机立断,去邮政所拨通了小陶的电话。
    找孩子有多辛苦她不敢想象,金山命悬一线,她冒不起这个险。与其一步错步步错,不如趁早承认错误,还有挽回的余地,她要给鸭蛋做个好榜样。
    第030章
    夜深了,邮政所已经关门, 林凤音去县医院门口的电话超市。医院是涉及生老病死最频繁的地方, 无论何时肯定都有联系外界的方法。
    果然,电话超市还没打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拨通小陶的号码, 又是怎么硬着头皮把话说清楚的,只记得挂电话的时候, 手心全湿了。
    林凤音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回走,被冷风一吹, 人也清醒过来。不能胆怯, 现在的关键是, 张春花说的到底是否属实?
    怎么证明她说的是真的?即使红花愿意为他们作证,对方也只会以为他们威逼利诱孩子撒谎。
    唯有找到那户真正的“买主”, 才是证明清白的唯一方法。
    “妈回来了,金叔叔的电话打通没?”
    林凤音“嗯”一声, 不想多说。
    “有什么事跟他们说吗?能不能告诉我呀?”
    “去去去, 大人的事儿, 都快一点了, 还不睡觉。”
    鸭蛋揉揉眼睛,不情不愿回房。
    林凤音睡不着, 在沙发上坐了许久,久到双腿发麻她才想起来,金老板已经在往回赶,她还没来得及跟红花说一声。母女一场,好聚好散。
    睡得正香的小姑娘很快察觉到床边多了人, “妈妈?”
    林凤音把手搓热乎,摸摸她脑门,“吵醒你了?”
    红花腼腆的笑笑,“妈妈来被窝里躺着吧,别感冒了。”
    林凤音怕她一直掀着被窝进了冷风,迅速躺进去。她的睡衣是夏天的衬衣改的,质感不大好,起了许多球,但胜在暖和。红花贴着暖融融的衣服,幸福的眯了眯眼。
    “妈妈还疼吗?”她小心翼翼摸了摸林凤音的脑袋,小大人似的吹了两下。
    “不疼了,红花真是贴心小棉袄。”
    红花乐得又搂着她胳膊,半年下来她已经完全信任这位“妈妈”了,悄声悄气把自己新看的书说了,交到什么新朋友,玩了什么游戏,都一五一十跟她分享。
    林凤音还真舍不得这孩子。
    “妈妈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哦。”黑夜里她也看不清孩子神色,只感觉仿佛连空气都是甜的。
    林凤音深吸一口气,“我找到你的亲生爸爸妈妈了,还是你特别喜欢的人。”话才出口,感觉她抱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劲大增。
    “红花乖,先听妈妈说完。妈妈不是不要你,你要记住,无论走到哪儿你都是妈妈的女儿,鸭蛋的姐姐,这是一辈子也不会变的事实。”她用更大的力量回抱孩子。
    红花懦懦问:“真的吗?”
    “妈妈从来不骗你跟鸭蛋的呀。”为了让她放心,林凤音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指,“我们拉钩上吊,永远不会变。”
    “你知道今晚为什么会心慌吗?因为你的亲爸爸出车祸了,你跟他血脉相连,也能感觉到他的危险,我希望你去看看他,他非常辛苦,去过很多地方,找了你很多年。”说不定这一眼就是最后一面。
    红花不出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林凤音知道,她走失时才四岁,这么多年的坎坷比一般成年人都丰富,早已让她忘了亲生父母。金山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个陌生人。
    “待会儿,你金叔叔和陶叔叔回来,把你带去福建,看看你亲爸爸,怎么样?”
    红花一愣,“金叔叔也去吗?”语气里有点急切。
    林凤音怔了怔,哭笑不得,这孩子跟金珠还真是缘分啊。“金叔叔就是你的亲叔叔,是你爸爸的弟弟,怪不得你老说在哪儿见过他,他小时候可不就抱过你吗?那张照片就是他留下的,每天不知看多少遍……他真的很喜欢你。”
    红花翘了翘嘴角,被人喜欢谁不高兴?况且还是她也喜欢的金叔叔……哦不,是叔叔。
    林凤音知道,金珠是个不错的切入口,遂着力说了很多金珠的好话,又引着她畅想跟金叔叔一起生活的未来,很快,红花对去福建没那么抗拒了。
    ***
    一阵急促的汽车声停在门口,林凤音赶紧披衣坐起来。
    小陶搓着手进门,耳朵冻得通红,脸颊不知是激动还是怎么着,比耳朵还红。“林……你……你说的是真的?”平素嬉皮笑脸张口闭口“林姐”的人,翻脸也正常。
    换了自家孩子,别说翻脸,她想杀人的心都有。
    也不待林凤音回答,小陶“咚咚咚”顺着楼梯跑上去,还记着白天孩子们说的房间分配,一把将门推开。
    林凤音往他身后看了看,没人。
    幸好。小陶虽然咋咋呼呼说狠话,但还有通融的余地。她可以肯定不是错觉,车子里射.出一道锋利、冷酷的视线。
    他一定对她很失望吧?林凤音叹口气,鸭蛋作为她的儿子,也受了这无妄之灾。
    “陶叔叔你们来啦?外面冷,别感冒了。”红花揉着眼睛,跟来人四目相对。
    小陶双眼冒光,以前不觉着,现在越看越像,这眉毛,这眼睛,明显就是金家人啊!“害,我以前怎么那么瞎?”
    红花不解,歪着脑袋问:“金叔叔呢?”
    小陶神色略为尴尬,看了看林凤音,低声道:“在车上,你爸爸生病了,我们想带你去看看他,你……”
    “那就去吧。”红花从容下床,一副“一点儿也不难搞”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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