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宋隐适时地笑着开了口:
    “谁叫你总让弟妹操劳家事,抽不出空常来看母亲,母亲身边就缺个陪着说话的,还不是只能怪罪于你?”
    秋来不禁偷偷看了他一眼——这个人到底是否察觉到了他继母的……不寻常呢?
    然而他的夫君神色如常,秋来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宋阮听了这话则急忙借坡下驴,配合道:“怪我怪我,回头就叫内子每日都来请安!”
    气氛总算缓和了些,宋阮便跟着大家一同坐下用膳。
    用过了早膳,宋隐向弟弟问起排洪渠一案的进展。秋来见他们要谈政事,便主动起身出门送唐氏回房。
    待两人出了门,宋阮笑嘻嘻地回答:“多亏哥哥帮忙走动,再审并未把我牵扯进去,只不过,这次的损失可真不小啊……”
    大概是重审的过程终于让他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对能够独善其身感到庆幸,所以也就不再对自家兄长横眉冷对了。
    “都说了,这次损失的,以后一并拿回来,不就得了?”宋隐淡淡道。
    宋阮嘿嘿地笑,又说:“不过这次我还真有些生舅父的气,哥哥是受了尚书令的逼迫才同意重审此案,可舅父为何要在一旁帮腔?还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给谁看啊?”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宋隐,令他不禁有些出神,无意识地重复道:“是啊……给谁看呢?”
    这么多年,唐玉礼始终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究竟是给谁看的呢?
    “所以啊,这件事足以证明,舅父毕竟只是表亲,这世上最亲的,还是自家的兄弟姐妹啊!”宋阮感慨道,“以后哥哥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我一定赴汤蹈火!”
    宋隐回过神来,摆出兄长的样子:“你不要给我惹事就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宋阮随口应着。
    待回了府里,受了姨娘和少爷小姐们的请安,已经近晌午了。
    宋昀听说爹爹要带他出去,高兴得连饭也顾不上吃,就换了衣裳跑来了。于是秋来又留他一同用了午饭。
    午饭后,三人便乘马车去了城郊的茉莉花田。
    这处花田十分奇特,竟是设在一座座“房子”之中,宋昀撒着欢儿,在奶娘的陪伴下从一个房子跑到另一个,秋来则好奇地走上前去仔细地看。
    原来这是一些罩在花田上的奇怪的棚子,骨架是用竹竿做的,再罩上一种几乎透明的油纸。棚子的入口还都装了门帘。
    宋隐从迎上来的看守人手上接过两个小篮子,其中一个递给秋来:
    “这处花田是我一个友人的,他可是个奇人,可惜这些日子不在京城,等有机会让你见见。”
    秋来乖乖点头,伸手接过那个小篮子,抬头望着宋隐。
    “咱们亲自去采茉莉花吧,采了回去制茶!”宋隐说,“你不是很喜欢茉莉香片吗?”
    秋来眼前一亮:“王爷如何知道的?”
    “那天在老宅母亲给大家布了茉莉香片,你比往常多喝了不少。”宋隐平静道。
    秋来微微脸红了。他是真喜欢茉莉香片的味道,可嫡兄们总说花茶是女子才喝的,他也就不敢常喝了。
    “‘窨得茉莉无上味,列作人间第一香’,可见我家王妃很有品味。”宋隐笑道。
    “……可是制茶的话,要摘什么样的呢?”秋来羞赧极了,急忙开口扯开话题。
    宋隐回答:“方才看守人说此时是最适合采摘的时辰,叫我们尽采那些待放的花苞便是。”
    说着,他牵起秋来的手,走进了一处棚子。
    宋隐和秋来两人,一前一后地在狭窄的田埂间慢慢地走,悠闲地采,虽不太说话,却显得十分默契。时而,还有从远处跑过来的宋昀咯咯笑着,“偷”走些刚采下的花苞,惹得两人宠爱地笑开。
    玩的累了,脑袋已经抬不起来的宋昀跟着奶娘回马车上睡觉去了。宋隐则带着宋昀,到花田旁的凉亭里喝茉莉花茶。
    “我以为,王爷喜欢的是龙井。”秋来噎了一口茶,说道。毕竟那是宋隐自成亲以来一直在喝的。
    宋隐温和道:“茶我是不挑的,喝绿茶是因为可以提神。”
    “没有喜好之说?”
    宋隐想了想,答道:“硬要说的话,少时随祖父驻守西南边境,喝过一种叫普洱的茶,是大理国的特产,香气十分醇厚特殊。”
    “普洱……”秋来重复道。
    宋隐缓缓道:“是,最先是大哥觉得好喝,我才跟着喝的……因为很怀念那茶的味道,几年前我还特意托人从西南地区带来尝了……却觉得不似从前。因此,我也分辨不出,究竟自己怀念的是普洱的味道,还是畅饮普洱的那段时日了。”
    “大哥?”
    秋来知道,骁亲王府前世子宋阡早年因行为不端,被贬为平民,逐出家门……王爷说的,是他吧?
    “是,我同父同母的长兄,宋阡。”宋隐回答。
    “长兄……”秋来试探问道,“这些年,可有消息?”
    既然他的夫君还称其长兄,说明他并不认同当年的罪名吧?
    宋隐沉重摇头:“多年来我遍寻无果……以大哥的心性,若是放下了,就会让我寻得了吧……”
    宋隐望着远处的花田,不再说话。
    秋来也不再开口,只静静地陪着他。
    他不禁想到,面前这个目光深邃、思虑深沉的男人,与传言中那个花名在外、风流倜傥的摄政王,是那么的不同。
    他想起那个雷雨的夜,他的夫君温暖的怀抱。
    秋来微微地翘了嘴角,再噎了一口茶,也学着宋隐的样子,转头望向远方。
    回程的路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宋昀赖在爹爹的马车上,不肯回去与奶娘同乘。为了防止他颠簸跌倒,秋来只得一直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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