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平一咬牙,“三千三百块,向你提的要求,你说太过,如果加上我的命呢?”
    “你什么意思?”
    周徽嵐眨了眨眼,心中惊讶,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她昨晚辗转反侧,权衡利弊后最终放弃的念头,今天反被他拿来威胁自己?
    “你即将自由了,就要回到你父母身边了吧,就要开展新生活了。如果被人知道你有一个坐牢的丈夫,别人会怎么看你?这样的污点,会让人永远都拿异样的眼光来看你。”
    呵呵,杨建平竟然真的拿这个来威胁自己?
    周徽嵐问,“所以呢?”
    杨建平道,“如果我死了,你将不会有那些困扰。”
    周徽嵐点头,确实,一个死了的嫌疑犯丈夫,确实比一个定了罪的牢犯前夫要好。
    但是,“杨建平,你的死,受益最大的人不是我。”
    杨建平一惊,她的脑子转得果然快!
    周徽嵐轻叹,“你如果死了,受益最大的人是你最爱的儿子啊。你要是死了,尚未定罪,他就只是嫌疑犯的儿子。你要是坐牢了,杨闽就是罪犯的儿子,将来政审过不了,他不能参军,不能考公,甚至出国都成为问题。因为你,他的前程他的未来无形中就比别人少了很多可能。你早就想到这点了吧,还想拿它来诳我?”
    杨建平的脸一白。
    周徽嵐靠近他,压低了声音,“杨建平,你知道吗?你想到的这点,我早就想到了,我本可以捏着这一点逼死你,但我不想脏了我的手。”
    说着,她撤开了身位,“不妨告诉你,我以后很大可能不会再婚,所以你口中的污点妨碍不了我。你犯下的错和罪,我是受害者,为什么要继续背负这些?”而且杨建平,你不知道后世远比你想象中要包容。
    此时此刻,杨建平仍旧不想放弃,他逼迫自己思考,看看还有什么筹码能打动周徽嵐的。
    看他这样都没放弃,周徽嵐倒有些明白为什么人贩子组织会看上他了,相比普通人,他面对困境时的抗压性确实要好一些。
    杨建平终于想到一点,他抬头,“你想知道你怎么落到我手里的吗?”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我堂哥周海对不对?”
    杨建平一脸颓败。
    她又猜对了。
    杨建平低声道,“这是我查了很久才发现的,对方行事很谨慎,没有落下确切的证据,但可以肯定是熟人作案。”当初她是与她堂哥周海同行,这个他是知道的。这么一联想,他觉得他堂哥嫌疑最大。
    “这些年他一共给了你多少钱?”周徽嵐问。
    杨建平惊讶地看向她,老实地道,“这些年我一共收到过两千左右来历不明的匿名汇款,附言都说让我们好好过日子。最后一笔是五年前的事了。”
    周徽嵐又问了他关于这些汇款的详细情况,杨建平也都给她说了。
    匿名汇款两千块,也算是大手笔了。周海为人谨慎,他既然敢做,就有把握让人查不到他身上。再加上现在连第一代身份证都还没出来,公安系统现在的刑侦手段有限,加之年代久远,周徽嵐很清楚即使通过公安来查,也很难追踪到确切的证据。
    周徽嵐看着他,潦倒的他看着就可怜,然后她告诉他,她会抚养杨闽,直至他成年,如果他想读书,并且考得上大学,她也愿意负担相应的学费和生活费。更多的就没有了。
    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承诺,杨建平惊讶,问她,“你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她如是说。
    即使她这样说,杨建平也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如果她真的撒手不管,他或许出于对儿子的担心苟活着。但现在,有她的话在,儿子努力的话,必然会有一个光明的前程。他活着,是一个拖后腿的存在,唯有死了,才不会拖累儿子。
    杨建平凝视着她,周徽嵐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她不要他的命,是死是活端看他自己,他活着也妨碍不了她。
    “你愿意让他继续读书,我感激你。”他最挂心的事有了个美好的结局,虽然于他而言仍旧美中不足,但他知道他不能要求更多了。
    “不用感激我,我只是不想再多一个像你这样的败类。”
    看着周徽嵐,杨建平叹息着说道,“你——是我配不上你——”到了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承认了。
    是的,他配不上她,也配不上原主。
    周徽嵐看到公安已经从四周潜伏着朝观音亭慢慢摸过来。
    杨建平也看到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所以他走了。
    周徽嵐没有拦,她一弱质女流,来见杨建平之前,时局长他们叮咛她勿必以自己的安危为要。所以她不会硬拦着他,而且杨建平都现身了,她相信警方一定能抓到人的。之前的抓捕难点在于他藏于山林之中,而西省多山,号称十万大山连绵不绝,现在只要杨建平他人出现,那他就逃不了。
    第17章
    杨建平死了,在追捕他的过程中,他失足滑下山崖。等公安找到时,胸肋骨刺穿了心肺窒息而亡。
    “在观音亭里,他和你说了什么?”高煦问周徽嵐。
    “杨建平说他要走了,想将儿子托付给我,交换条件就是他藏着的那笔钱。但我没答应。”随即她便将杨建平藏匿的地点说了出来,这笔钱是脏款,脏得很。
    周徽嵐坦坦荡荡地迎向他的目光他的打量。
    对视了足足一分钟左右,高煦颔首,“那就好,你是个通透的,杨建平这样的人,实不必与他纠缠于泥沼之中。”
    周徽嵐叫住了时局长和顾嘉,“时局长,顾队长,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事?”
    “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杨建平告诉了我一些关于我的情况。我当初被他买来,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将我卖给他的。”说着,周徽嵐觉得有些绕,又进一步说道,“我的意思是,我落入人贩子手里不是意外,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你的意思是有人将你卖给了人贩子?”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一般都是亲人作案,但对象一般都是孩子或者未出嫁的大姑娘,但卖已经结了婚的媳妇儿,比较少见。
    “对。”
    “当时的情况你还记得吗?”
    周徽嵐摇头,“当时只觉得有点困,睡了一觉醒来就在大坳村了。”
    “那有什么别的证据吗?不然你这个猜测也只能是猜测了。”
    “杨建平这些年陆续收到几笔来历不明的汇款,最后一笔是五年前,合计大概有两千元左右,汇款上还写着让杨建平和我好好过日子。这个能查一查吗?”
    时局长再问,“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不对劲的地方吗?”
    周徽嵐摇头。
    他们又详细问了杨建平收到匿名汇款的年份数目等等。这些她问过杨建平,所以也答得出来。
    他们以为,杨建平前后收到过四次汇款,每次数目由少到多,证明对方的经济情况是处于稳步上升中的。
    对于这点,周徽嵐是认可的,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想想你当时的行程有没有泄露,以及你有没有与人结仇?”能寄出两千块,证明那人并不缺钱,所以为财的可能性可以排除,那就是仇怨了。
    她没有与人结仇,不过是碍着别人的道了。但这个她是不能说的,她解释不清楚她是怎么知道的。故而只能摇头。
    最终时局长也只能说,“因为事件发生时间久远,查起来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周徽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和理解。
    这件事十分不好查,一直到他们回去,及至周徽嵐等人下了火车,才收到他们拍来的一张电报,电报上简要地说了进展。四笔汇款中,有一笔汇出地离他们比较近。顾嘉奔赴过去查了几天,汇款人用的是化名,但当时汇款需要生产队证明或者街道办证明,所以顾嘉顺着这线查到了汇款人,但很可惜的是汇款人于四年前死亡。这是最后一笔汇款的寄出人,也就是说,在寄出钱后不久汇款人就死亡了。由此可见幕后之人的谨慎,顾嘉劝她,另外三笔的证据她也别抱太大希望,他估计汇款人大概都不在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视线还是要回到此时的大坳村中。
    在此次行动中,庆南公安局抓捕了三名嫌疑犯,解救了两个孩子,和一名十八年前被卖至此地的妇女。在抓捕过程中,一名男性嫌疑犯意外死亡。
    至此,庆南公安局完美收官,准备收队。
    周徽嵐作为牵涉到妇女贩卖案的受害者,就直接跟他们走就行。
    临走前,周徽嵐在时局长和顾队长的见证下,去了一趟杨建国家,谈一谈杨闽的抚养问题。
    “建平死了,闽儿就剩下你这个妈了,难道你还要走还要抛弃他?”杨老汉一脸的沉重。
    周徽嵐看着眼前看似憨厚,骨子里实则精明算计的老人,老而为贼说的就是他,这个时候装出来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他是你儿子杨建平的根苗,你舍得让我带走?”周徽嵐毫不客气地直指核心问题。他们杨家人的自私真的是一脉相承,只想不断地从她身上汲取血液,却又不愿意让她享受劳动成果。
    提起杨建平,杨老汉是又伤心又难过。而她的问题也让杨老汉一时语塞,他确实舍不得,杨闽聪明,是块读书的料,供上几年,出来就能成材了。
    “我不会和你走的!”杨闽在一旁倔强地说道。
    “你也想留在这里,留在你爷奶的身边?”周徽嵐点了点头,“可以,如你所愿。”
    听到这话,杨闽也并不觉得开心。
    周徽嵐告诉杨闽,她会抚养他直至他成年,生活费她会每个季度汇款过来。如果他想读书,并且考得上大学,她也愿意负担相应的学费和生活费。
    谈完之后他们就出来了。
    杨闽追了出来,冲着她喊,“你就不能不走吗?”
    “不能。”周徽嵐回道。
    她早已有了决断,如果说到负责,原主的父母比他更需要她。她不会留在这里,原谅她的肩膀担不起那么大的责任。抚养他,已经是她所能做的最大限度的事了。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害我没了爸爸,现在还要走!”说着,杨闽眼泪就下来了,他哭喊着,“如果你对我爸好一点,我爸就不会行差踏错,那现在就不会去世,我也不会失去爸爸,都怪你!”
    杨闽不愧是杨家的种,想法一脉相承,鉴于他与她这具身体的血缘关系,她愿意多说两句,听不听得进去就看他自己了。
    “你想对你爸好,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能将你的想法强加给别人,你可以牺牲你自己,但你不能让别人为你的想法你的意愿做出牺牲,除非他本人愿意。”
    “你是我妈,难道就不能为我为这个家牺牲一下吗?”
    “你也不小了,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了。你妈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你也知道,她是被你爸买来的,并不是合法夫妻,甚至她都不是自愿的。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愿意冒着身体衰老五年的代价生下你,就是对你最大的恩赐,你不该继续再压榨她。”
    周徽嵐说这些,不是为自己邀功,而是她心疼原主,真的心疼,她也心疼自己。她先前只身赴会杨建平,以身犯险,固然是为了她自己,何尝没有为他的缘故。在杨闽看不见的地方,原主和她都为他努力过,尽管这些努力他不知道或者不认可。
    她说这话时,高煦朝她看了一眼。
    杨闽朝她吼道,“你以为我愿意被生下来吗?”
    周徽嵐面无表情,人生在世,谁都有自己的难处,谁都有迫不得已的地方,难道原主不难吗不惨吗?
    说完这句,杨闽发现她仍旧无动于衷,知道他留不住她,于是生气又失望地跑走了。
    “这孩子也挺可怜的。”
    围观的村民,有心软者唏嘘,爹死娘走,最惨烈不过了。
    “这是什么话?难道人家周惠兰就不可怜?被卖到这里十八年,不得见亲生父母一面,她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瞧在眼里。”
    “孩子可怜,当娘的也可怜。”
    “说来说去,都是杨建平造的孽!”
    一路回去,这样的议论周徽嵐听了不少,但周徽嵐丝毫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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