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成日忙于军国大事,阿姊也是知道的。但即便再忙,有些事儿也是不能耽误的啊!”
    平心而论,她这话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朕是皇帝,明文规定可以有八十一御妻。即便朕不想太早立太子,往后宫里添几个女子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朕依旧丝毫不觉得这提议有吸引力。下任天子还要快二十年才会出生,他的生母搞不好都还没出娘胎呢。再者说了,这个节骨眼上,朕往身侧添女子……
    谢镜愚知道了怎么想?
    十几二十年间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朕不知道下任天子的存在是不是意味着朕与谢镜愚之间注定不会走到最后;可朕至少能保证,眼下朕绝不会做故意伤他心的事。
    “阿姊,这事儿你就不要提了。”朕一想好就开口拒绝,“朕想干什么,朕心里有数。”
    阿姊立即瞪了朕一眼。“陛下心里想什么,做阿姊的还不知道?您便是在梦里,也想着要效仿皇祖父和父皇、做这天下的明君呢!”
    朕不由摸了摸鼻子。这话不能算错,毕竟朕不能说是梦告诉朕朕会成为这天下的明君。
    阿姊看朕不说话,又接着絮叨:“谁也不敢说陛下您这样不对。毕竟,有这样的志向,对天下百姓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可是,陛下啊,您哪里都好,就是太清心寡欲了。”
    朝中十一二月确实没什么活儿要干,朕看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消停的趋势,只能硬着头皮洗耳恭听。
    “您看您,从小性子就沉静。我记得有一年寒食,宫人们在窗外斗鸡斗蟋蟀得起劲,您坐在窗边背论语,硬是能当做看不见也听不见。”
    朕忍不住插嘴:“斗鸡斗蟋蟀又没什么好玩的。”
    “我还没说完呢!”阿姊瞪了朕一眼,继续道:“还有一年母后诞辰,父皇为了讨母后欢心,特意叫了个民间最好的百戏班子助兴。他们进宫搭台那天,比您大的顺王、建王都跑去看热闹了,结果您呢?说自己身子困乏、懒得动弹,实际上却悄摸摸地在校场练箭!”
    “咱们不是说好不提这事了吗……”朕试图挣扎。要不是阿姊私底下和父皇一样尚武,朕的小动作应该不会被任何人发现才是。
    阿姊又瞪了朕一眼。“这会儿又没外人,怎么就不能提了?”她颇有点没好气,但仍旧没完:“宫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要玩什么都是有的,然而我就没见陛下您曾对什么事情起玩心。不喜歌舞,不看杂技,角力和击球勉强看看,投壶稍好点,最喜欢的居然是围棋!您自己说说,您摸棋子时才几岁呀?别人都说是您性子闷、不合群,但叫阿姊来看,叫韬光养晦才对!”
    这话可不能再说下去了。“朕那时有什么可韬光养晦的?”朕开始闭眼瞎扯,“朕就是不喜欢那些七七八八的玩意儿。”
    “行吧,就当陛下您说得对。”阿姊自然想不到朕确实是在韬光养晦,轻易转了话题,“可阿姊还要说句不中听的大实话——这天底下的男人,哪个不想要女人的?”
    这话也不算错。毕竟阿姊曾在军营里待过,而那些兵士见到女人估计就和饿狼见到吃食一样眼放绿光,用“想要”来形容都算是轻的。
    可她就差把那句男人都受不了的激将挂嘴边了,朕当然得为自己辩解一下。“朕和天底下的男人能一样吗?他们娶夫人回去,往屋里一放就完事了;可朕呢?朕娶之前要考虑她们的家世外戚,娶之后要想着她们的敕封开销。别的都还好说,朕操心一些便是;可多年征战,户部就那么点钱,朕还指望着先用在刀刃上呢!”
    “……户部没钱?”阿姊顿时懵了。
    “花钱的地方海了去了。不如阿姊你去问问张尚书?朕看他恨不能把钱都掏出来修坝。”一提到张继,朕就有点无可奈何的没好气。
    “花钱的地方再多,也不能短了陛下您的开销啊?”阿姊一反应过来就说,“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怎么就不知道替陛下您考虑考虑呢?”
    朕一听,就知道阿姊已经被朕绕到觳中了。“这万里江山,大都是父皇打下的,功劳不可谓不高。可天下平定没几年,又和匈奴打了三年,一切都是百废待兴。既如此,朕怎么能把一己私欲摆在天下百姓之前?自当先做表率,臣民们才会心悦诚服。”
    阿姊一心尚武,对圣人之言毫无兴趣。故而论起大道理,她只能被朕说得一愣一愣的。“……是这样吗?”
    “当然是了。”朕肯定,继续添油加醋,“为君之道,向来要以天下为先。若是父皇在天之灵有知,必然也是赞同的。”
    听到朕把父皇都搬了出来,阿姊终于放弃了。“我早该知道,我总是说不过陛下您的。”她颇有点悻悻然。
    听出她的松动,朕赶忙趁热打铁:“朕保证,只要时机一到,朕自会张罗此事。”
    阿姊彻底没话说了,只得起身告辞。朕终于能松口气,径直往榻上一歪。刚才的理由找得甚为冠冕堂皇,至少能得个三五年清静;至于三五年之后……到时候再说罢!
    就在朕思来想去的当儿,刘瑾禀告说谢相求见。虽然朕仍有点残余的心烦,但还是准了。
    谢镜愚来自然有正事。只不过是很寻常普通的正事,用不了多少工夫就能做完。朕瞧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儿,好心替他先提了话头:“长公主刚刚从朕这儿出去,你路上碰见了吗?”
    谢镜愚点了点头。“臣瞧着,长公主殿下似乎不很高兴。”他说得很是小心。
    “她又来劝朕充实后宫,”朕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同时用眼角余光瞄他,“但被朕驳回去了,确实该不高兴。”
    谢镜愚好像有些惊讶。“陛下,您……这是为何?”
    这和朕期望中的欣喜反应天差地别。“你真的要问朕吗?”朕无奈反问,颇有一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忧伤错觉。
    谢镜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他面上惊讶之色慢慢褪去,又变成朕曾见过的柔软表情。“刚刚下朝后,魏王殿下又邀臣去他府上一叙。”
    后头的话确实不必说,毕竟谢镜愚在这儿和朕说话就已经暗示了他的拒绝。
    但是,又?
    朕心中一动。雍蒙之前果然已经碰壁了啊……“这你和朕报备什么?魏王难道如狼似虎,能把你吃了?”
    闻言,谢镜愚也不恼。“魏王殿下自是不吃人。臣只是……”他微微一笑,满室忽如春桃初绽,“但愿臣心如君心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谢相:臣想贪心,又不敢太贪心。
    第23章
    不久,雍显和雍无咎选了个良辰吉日,大摆谢宴。除了朕和诸位亲王,还请了朝中所有三品以上的大员。因为宴席设在他们之中的任一王府都显得有所偏颇,在外举办又不那么够档次,皇姑听闻,便主动借了她的大长公主府做场地。
    父皇就剩这么一个姊妹,自然荣宠有加,汝南大长公主府是全兴京除了皇宫外最气派的建筑实不稀奇。许久未幸如朕,进门后都不免多打量了几眼。
    皇姑信佛,常年茹素,修身养性多年,愈发显得慈眉善目。驸马云如在任宗正卿,也是个好脾气的人。雍显、雍无咎各自封王成家,作为长辈,他们自然是愿意看到的。朕之前还有些担心,毕竟阿姊催得紧;但他俩绝口不提朕的后宫,只说了些兄弟友爱、合力兴邦之类的例行套话。
    这可真是谢天谢地。只要他们俩没意见,就算阿姊再着急也没办法——宗族里没人帮她说话,朝臣又更听朕的。
    朕彻底放下了心,不免愉悦。这种变化可能同时体现在了气场上,宴席诸人也胆大起来。
    酒过三巡,雍至便道:“今日难得陛下亲临,在座诸位又乃国之栋梁。盛会难逢,光是坐着喝酒饮宴,岂非可惜?”他故作扼腕之态,“小王斗胆提议,不若咱们来点花样助兴?”
    皇姑不参加这种酒肉宴席,他这个提议就是对主位上的朕说的。酒席花样无非那几个,大家又都自持身份,朕谅他也想不出太猎奇的玩法。“朕以为顺王此言甚佳,诸位以为如何?”
    问是这么问,但显然不会有人上赶着给朕扫兴,自然是一致同意。至于玩什么……
    “投壶如何?”雍至又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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