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件事说给孙长岭听,我怕他什么也不知道,再给弄穿帮了。
    他一拍大腿,明白了大家看我时诡异的神情。
    他确实是说谎了,他骗家里人说交了女朋友,我来这一趟纯粹是巧合,没成想帮着孙长岭圆了一个弥天大谎。
    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俩都特别开心,都半夜了还起了两瓶啤酒偷偷摸摸的喝。
    乡下挺好的,外面把我骂成不知廉耻的狐狸精,我走到街上,都会有人拿鸡蛋砸我,在这里却没人认识我,他们今天还夸我,夸我漂亮又贤惠。
    我挺不好意思的,背地里开心了好久。
    我以后老了,就领着程煜来这种地方养老,我们种一院子的菜,再养几只鸡,一年又一年,很快就过去。
    孙长岭看我没心没肺的样子,问我真的一点都不伤心?
    我看他,不懂。“伤心什么?”
    “大好的前途啊。”孙长岭恨铁不成钢,双手紧握激动的说:“虽然你功不成名不就的吧,但你站过的高度,许多人一辈子也无法企及。”
    “可说没就没了。”我两手一摊,双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我太知道了,浮光掠影罢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永垂不朽的东西,人和时间都是流动的,能带来许多东西,也能带走许多东西。
    我从来都没想过大红大紫、名扬万里,我就想挣钱,挣很多很多钱。
    现在挣到了,所以别的事情,又不重要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一切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我离开娱乐圈和程煜安静的过我们两个的小日子也挺好的。
    我心满意足,到满了酒杯,开怀的大笑。
    人与人不一样,都是穷着走过来的,孙长岭说他理解不了我的境界。
    他感叹钱的万能,在怀里掏出一把红色的票子,狠狠的摔在桌子上。“就是这东西,我要为它奔波劳碌一辈子。”
    我劝他挣够了钱就挑个地方养老,他大声的笑,告诉我没有人嫌钱多,钱这东西他这辈子都挣不够。
    行吧,追求不同,我就想和程煜好好的。
    我告诉他我和秦均散了,他一点都不意外,我闹出这样的丑闻,秦均一定狠狠一脚把我踹开,完全不会意识到自己就是丑闻中的那个男主角。
    但我们两个不是因为这个才一拍两散的。
    他唾沫横飞,痛骂这些有钱但是没良心的狗杂碎。
    我愁的不行,没告诉孙长岭我和秦均大吵了一架的事,不然这孙子一定摁着我的脑袋让我去给秦均磕头道歉。
    骂人的时候神采飞扬,认错的时候毫不犹豫,在孙长岭眼里没有什么事情一个道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给磕个头。
    大众孙子。
    我俩喝多之后就并肩躺在乡下土炕上,他喝的人畜不分,刚刚还和我唱黄土高坡呢,这一会捂着眼睛哭的不省人事。
    我侧头看他,瘦不拉几的小伙子,也是踩着玻璃渣走过来的。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我们俩互相扶持走过来,一个比一个惨。
    我捂着眼睛笑,在孙长岭伤心的哭声里逐渐睡去。
    乡下没有那么快的节奏,我一觉睡到九点半,醒来时家里没有人,都去地里给庄稼施肥去了。
    院子里的黄狗不认识我,冲着我呲嘴獠牙的叫。
    我被它叫的心烦意乱,跺着脚不服输的横回去。
    我汪汪喊几声,大黄狗哼唧了几下,在原地转了几圈,跑回窝里拿屁股冲着我,再也不冲我厉害了。
    我得意洋洋,在院子的井里打了盆凉水简单的洗漱一下之后扛着锄头去找孙长岭。
    走到一半孙长岭就给我截回来了,他们要去镇子里,明天迁坟,今天就要把风水先生接过来住一晚,顺便买点纸钱。
    我也跟着一起去了,孙长岭说镇子今天赶大集,会很热闹,他叫我一起过去玩,当散心了。
    我义不容辞,坐上了进城的拖拉机。
    确实是挺热闹的,热闹到我和孙长岭一进城就被人群给冲散了。
    路边有烤冷面炸鸡柳的小摊,我找了一家人多的在后面排着,前面的小姑娘丢了五块钱,嗷嗷大哭。
    小姑娘不走,烤冷面的阿姨也着急,我看着小姑娘就想起以前的自己,大发善心请她吃了一顿烤冷面外加炸鸡柳。
    小姑娘也就七八岁,但教养特别好,她说她不白吃我的,她一会就回家拿钱给我。
    我在原地等她,眼睁睁的看着她拿给我一张面值一亿的纸钱。
    她叫我不用找了,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行吧,童言无忌,我原谅她了。
    我没敢走太远吃完烤冷面之后就坐在拖拉机里等着孙长岭他们回来,路边还有卖烤肠的,我吃了三根。
    孙长岭骂我是头猪,拖拉机轰隆隆的响,冒出黑烟直冲云霄,道路两边都是绿油油的庄稼,我看着晴空万里的天,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
    我告诉孙长岭,程煜醒来之后,我们就来这里养老。
    他说我神经病,别人都削尖了脑袋往外走,我拼了老命要进来。
    太多人认识我了,我的过去又脏又臭,而这些程煜不该知道。
    这里与世隔绝,没人知道我是谁,谁也不会在背地里窃窃私语的说:“看啊,这就是那个不要脸的陆和。”
    谁也不会说:“这是她男朋友吗?那他知道陆和有多恶心吗?”
    我特别害怕,我害怕程煜知道我曾为了钱,把自己脱的干干净净。
    然后我又笑,说着我有多便宜。
    秦均狠狠的抓紧我,他让我浪一点,又说我真是个不值钱的姑娘。
    秦均…秦均…
    真是一段让人忘不掉的过去,原来我曾那么卑微的活过。
    我时常在深夜醒来,恍惚间好像还有一双手掐在我的脖子上,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声音里夹杂着笑意。
    “陆小姐可真是有趣。”
    他说下流的话,手摸过我的每一寸,握住我起伏的身躯,看我惊慌不安的神色。
    我哀求的看向他,他却恶劣残忍,在我耳边低低笑出声来。
    他占有我,掠夺我,他像一个胜利者,看我失控、哭泣、最后一声接一声的求他。
    求轻一点,求他放过我。
    他撞碎我的声音,碎成断断续续的字,凑在一起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进入我又唾骂我,摸我的头发,也把我踩在脚下,说漫不经心的话。
    “买你回来不是为了看你哭的,把眼泪擦干净,大点声叫着。”
    我再也不想遇见秦均了,他叫我难过。
    只是梦见他,都会难过很久很久。
    我在乡下没住几天,孙长岭迁完祖坟就被工作催回了公司,离开前他妈拉着我的手,叫我常回来看看,又说孙长岭是个不懂事的,叫我别委屈了自己。
    我特别感动,泪眼婆娑的跟老太太告别,我说有时间就回来,老人点点头,依依不舍的看我们离去。
    孙长岭故作姿态,走的潇洒洋溢,在车上却颤抖着叹一口气。
    终于有人肯原谅他。
    他红着眼对我笑,我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切都能好起来的。
    回去的路总是顺畅许多,我觉得时间飞快,片刻的功夫,我又回到了那个大染缸里面。
    关于我的讨伐声越演越烈,都这么久了,竟然没有平息的意思。
    李美萍在这个时候出现,也不知道是哪家媒体这么神通广大,居然专门给她做了一期专访。
    她之前闯入我家惹毛了秦均,以私闯民宅的名义蹲了一年多的号子,如今出来了正逢我落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痛骂我是个不孝子孙,声俱泪下的控诉我不给她钱花,埋怨我一年到头也不给她打一个电话。
    她又说虽然我对不起她,但为人父母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她双手合十对着镜头鞠躬,祈求大家宽恕我的罪行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把一个老母亲的身份演绎的淋漓尽致,眼泪一把又一把的往下掉。
    她说她没教好我,导致我现在利欲熏心,不知廉耻,不孝父母,不惜手足,扰乱社会秩序,给大家做了一个坏榜样。
    她不说她不爱我,抛弃我,拎着我的耳朵往外撵我,家里大门紧锁,我一声接一声的敲,敲不来她给我开门,迎我回家。
    我走投无路,却害苦了程煜一家,人生跌入谷底,至今看不见光芒。
    每个人都说冠冕堂皇的话,我成了千古罪人,被万人唾骂。
    我看着电视机里痛哭流涕的女人,闭着眼叹息。
    也不知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竟然真得没有人爱我。
    我睡不着觉,特别想念程煜,但我不敢见他,医院里的人多眼杂,我怕这把大火烧到他哪里。
    我在小区楼下反复徘徊,焦灼难安。
    我不敢看手机,不敢看电视,到处都是骂我的声音,微博下面的留言成千上万,没有一句好听的话。
    他们叫我去死,说是我害了大家。
    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没有人跟我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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