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萝看着抱着阿锦双腿的人,只见她穿着红袄子,裹着貂裘,头上的发髻乱糟糟的,小脸上染了污泥,还有血迹,像刚刚从土匪窝里逃出来的一般。
    她忙上前去,将朝云扶起,“朝云姐姐,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伤着吧?”
    朝云只是哭泣着,云锦绣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底闪过一丝冷色,伸手扶着她,然后说道:“先进屋再说。”
    她们一起进了屋子,院子很小,只有两间石屋,十分简陋,石壁冰冷。
    云锦绣听着朝云哭哭涕涕地说着事情的经过。
    昨天夜里,来了一群猎人,楚夫人觉得不对劲,就带着孩子先逃走了,让她留下来等人,后来几个猎人洗劫了村子,把她打伤了,她半夜才醒过来,便在这里等着。
    云锦绣问道:“夫人往哪个方向逃走了?”
    朝云想了想,然后说道:“往山里去了,昨夜才下了大雪,应该很好找到他们的行迹。”
    云锦绣的眸光突然凌厉起来,“是谁派你来的?”
    朝云一愣,无辜地看着云锦绣,“你……你说什么?”
    “别再装了,”云锦绣的目光亮如雪,利如刃,“是你出卖了大嫂,暴露了大嫂的行踪。”
    引萝愣在原地,她虽然不明白阿锦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她知道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朝云一脸懵懂地看着云锦绣,“阿锦姑娘,你是不是太担心了?才胡思乱想。”说着,就要去拉云锦绣的手。
    云锦绣一把打开她的手,“大嫂是仗义之人,若发现事情不对劲,要逃也会带着你一起逃,绝对不会将你一个人留下来,所以你是自己留下来的,你在这里等我,等我自投罗网。”
    “阿锦,你胡说什么?”朝云眼底闪过一丝不安,眼睛红红的,委屈得像马上要哭出来一样,“你要是这么想,你怎么会来?”
    “因为那是于我有恩的大嫂。”云锦绣声音沉重,还有歌宝儿,那只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所以明知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她还是来了。
    “有恩?”对她有恩的,应该是二爷吧?
    “对,有恩,”云锦绣神情坚定,“我染了风寒,要不是楚府请人给我治病,我就会有生命危险,在楚府的这段日子,大嫂对我很好。”
    朝云讽刺地笑笑,这也算恩?
    云锦绣凌厉的目光审视着朝云,“你故意弄乱自己的头发,擦伤自己的脸颊,装出像被洗劫过的假象,但天气太寒冷,你怕冷,所以穿得十分的保暖。”
    引萝目瞪口呆,看着朝云的样子,她的身体保护在貂皮长裘和袄子里,跟阿锦所说的一模一样。
    云锦绣讽刺地看着朝云,“那些猎人早就出现了,只是昨天才开始动手,是因为他们要故意在这场雪上留下踪迹,他们用大嫂做为诱饵,目的是来这里的人,目的是我对不对?”
    对方似乎已经算到了这一切,算到了自己会回来。
    朝云含着泪,一副倔强的模样,“奴婢在楚府呆了十六七年,阿锦你怎么可以如此冤枉奴婢。”
    “你还不想承认?”云锦绣看着她,绝不稍瞬,“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除了你,大嫂,楚老爷和二爷,根本没人知道大嫂来了这里。”
    “我们出城的时候,难道不会被跟踪吗?”
    “慕容修离开楚府的时候,根本想不到我们当时会离开,等他反应过来,大雪已经掩盖了所有的踪迹,除了你,没有人会知道大嫂在这里。”
    引萝一慌,抓着朝云的手,“你为什么要出卖夫人呢?夫人对你这么好。”
    朝云用力甩手,引萝摔倒在地。
    云锦绣看着引萝,朝云甩开她,毫不费力,她心里不由紧张了一下,面上却仍是沉静如水。
    “是啊,”她看着云锦绣,面上的神色染着几丝凌色,容色更加明艳,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我为什么要出卖夫人呢?”
    云锦绣审视着她,“你到底是谁?”
    朝云直对着云锦绣犀利的目光,声音阴阳怪气,“我是谁?”她突然加重了语气,“我是天元前兵部尚书的嫡女霍敏君,是钦定的太子侧妃,是轩辕秀逼得我父亲辞官离京,我们霍家一家五口流落到北方,我被人贩子带往北境,他们要将我卖到大都的青楼去,可笑的是,五年前,在上阳城的时候,我遇到轩辕秀,他将我买回来,留在楚府。”
    云锦绣一怔,脑海里已是百转千回。
    前兵部霍尚书是八年前辞官的,五年前霍敏君遇到轩辕秀,那时候的朝云,不,是霍敏君,离开京城已经三年了,想必轩辕秀也没认出她的容貌。
    云锦绣嘴角浮过一丝冷笑,“你的来头倒不小。”
    霍敏君看着云锦绣,目露凶光,“我曾是何等的尊贵,直到八年前的那天晚上,明王来到霍府,在书房里和我父亲谈了一夜,我父亲便辞了官,带着我们流落北方。”
    云锦绣微微皱了下眉,那时候的轩辕秀,不是才十二岁吗?
    霍敏君继续说道:“我站在门外,看着父亲跪在那个少年的面前,苦苦哀求,求他放过我们一家,放过我,放过两个弟弟,他求了一夜,头都嗑破了……”
    她的眼眶已红,透过破窗看着外面的皑皑白雪,眼神游离,仿佛过往历历在目。
    “我没想到,那个少年如此绝情,他才十二岁,就如此的绝情……”
    云锦绣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她会那么在乎二爷,在乎轩辕秀,原来他们之间,竟有这重渊源。
    “我们一家一出京城,就被人追杀,最后只好逃到北方,又遇到兵荒马乱,缺衣少食,不久,我的母亲就病死了,我小的那个弟弟才五岁,在一个大雪天,失足掉下悬崖,我的父亲染了重病,也死了,我和十岁的弟弟四处逃亡,一个人贩子看上了我的美貌,玷污了我,我十岁的弟弟为了救我,被他们活活打死,他们把我玩腻了,又要将我卖到大都去……”
    说完,她眼睛血红,却没有眼泪,曾经悲惨的经历,化作一腔恨意,毁天灭地。
    “人贩子将我带到上阳城的时候,我看到了轩辕秀,那个曾经害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那个十二岁的少年,长成地十七岁丰神俊秀的样子。”
    引萝听得胆战心惊,她总算明白了,这个朝云,是冲着二爷来复仇的。
    此刻的朝云看起来,面目扭曲,目露凶光,看起来十分可怕。
    霍敏君继续说道:“我跟着他去了楚府,侍奉着他最敬重的大哥大嫂,看着他在乎着楚府的一切,我终于找到我存活下来的意义,我要让轩辕秀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我也要让他偿到失去所珍惜的一切的滋味,还有你。”
    她审视着云锦绣,回想着在楚府的几日,轩辕秀小心翼翼护着她的模样,这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无足轻重的。
    “所以,”云锦绣看着她,“你早就和慕容修他们有联系,将楚府的信息出卖给慕容修,等到有朝一日,当着二爷的面,把楚府毁了。”
    “是啊,”霍敏君流转着声音,一脸快意,“不止是楚府,还有轩辕秀,他永远也别想再回到天元,”她走到云锦绣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还有你,轩辕秀在乎你。”
    引萝爬起来,“朝云,阿锦没有害过你,你不要牵连无辜。”
    “无辜?”霍敏君转过头来,两眼凶狠地看着她,“谁无辜?没有人是无辜的,都该死,”她再转过头来看着云锦绣,审视着她精美的五官,“要怪就怪轩辕秀看上了你。”
    云锦绣转过头,挣脱她的手,淡淡地看着她,“你知道你为什么如此可怜吗?因为你残害了这个世上对你好的人,也只有楚府的人会对你好,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没人对你好了,”
    霍敏君拧着眉头,华丽的貂绒衬着端正的五官,两眼里要喷出愤怒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怜的是你,你知道你接下来要面临着什么样的命运吗?”她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疼惜,“他们是草原上最优秀的猎人,可以将草原上最凶猛的狼活活玩死,他们是厉害的杀手,以一敌百,他们是草原上的恶魔,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她走近了一步,一字一句,仿佛要将这种恐惧钻刻在云锦绣的心里,“阿锦,我所经历的一切,你都要一一经历。”
    云锦绣笑着,“真正的恐惧,来自内心的害怕,你潜伏至今日,就算楚府没了,轩辕秀死了,你也一样会害怕,会恐惧,会可怜。”她顿了顿,看着霍敏君,面带笑意,目光冰冷,“至于我会经历什么,你也太小看了我了。”
    霍敏君怔了一下,突然笑开来,“你很聪明,也很冷静,但等即将施加于你的恶行真正来临时,你会跪地求饶的,但没有人听到你的哀求。”
    “那也比你好。”
    霍敏君一骇,看着云锦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眉头拧紧,“你……”
    “是不是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云锦绣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温度。
    霍敏君突然跪在地上,捂着心脏,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云锦绣,“你做了什么?”
    “七星海棠。”
    霍敏君起身,一把抓着云锦绣的脖子,“你……对我下毒?”
    “没错,”云锦绣镇定地看着她,“你跪在地上求我,我扶你起来的时候,在你的手上下了毒。”
    霍敏君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背,手背上有擦伤,此刻伤口已经变成黑色了。
    “我怕你武功好,我和引萝又不会功夫,所以先下手为强。”
    霍敏君脸色发白,眼眶发青,想要捏碎云锦绣的脖子,却使不上力来,她牙缝间挤出几个字,“你早就怀疑我了?”
    云锦绣摇头,“我在前往大都的时候,接到信息,慕容修的人后来没有去楚府,他们没有行动,以慕容修的性格,应该在我们离开楚府的第二天就回楚府找人,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他们没有行动,只能说明他们预先早有安排,我推测他们是知道了大嫂的下落。”
    引萝偷偷抓起门后的木棒,看着朝云的后脑勺,死死地憋着呼吸。
    “所以你就推测是我?”
    云锦绣还是摇头,“我有想过可能是你泄露了大嫂的行踪,直到你跪在我面前,求我救大嫂和歌宝儿的时候,我觉得事情有蹊跷,我仔细观察了你的衣物,看出了一些端倪,就乘扶你的时候,在你的伤口处下了毒。”
    “把解药交出来。”
    “没有解药,”云锦绣笑容如冷,“我云锦绣要杀人,就一定会一击必中。”
    “你是云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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