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彦回手关上房门进到里间,正准备更衣,才发现自己的书案上正伏着一个少年,因为室内足够安静,游彦甚至能听见他在睡梦之中发出的清浅的呼吸声。游彦先是一愣,瞧清那人是谁之后,嘴角便又扬了起来。
    他放轻脚步走到书案边,伸手在那人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声音里包含着笑意:“青天白日的无事可做了吗,怎么跑我这里睡觉?”
    书案上的人正睡的香甜,被吵醒之后迷迷糊糊地坐直了身体,瞥了游彦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趴回书案上。
    游彦被他的样子逗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轻声道:“殊文,在做什么美梦??”
    那人这才清醒一般慢慢地睁开眼,目光在游彦脸上停留了片刻,一双眼才慢慢地恢复清明,他抬手遮了遮自己的脸,打了一个呵欠,才站起身,朝着游彦施礼:“叔父,您总算回来了。”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游彦兄长游俊的独子,他们游府的长房长孙游礼。游俊身体羸弱,常年多病,需要静养,游礼自幼是由其祖母游老夫人带大的,还有大半的时间都赖在游彦院里,游彦视他如若半子,叔侄之间的感情也格外的深厚。这满府上下也只有游礼才敢这样不经同意就跑到游彦房里,还趴在游彦的书案上睡觉。
    游彦抬眼刚好看见游礼脸上因为伏在书案上而留下的压痕,抬手轻轻点了一下:“今日是没有课业吗?怎么跑我这里睡起了回笼觉?”
    游礼回道:“先生染了风寒,今日课业暂歇,我是在房里看过了书,算起来早朝应该差不多结束了,才来找您的。”说到这里他撇了撇嘴,“谁知道叔父您这么久才回来,我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游彦挑眉:“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游礼笑了起来:“叔父为国事劳碌,又何来不是?”说着他拉着游彦的手臂坐了下来,回身倒了杯茶送到游彦手边,“叔父愁眉不展,可是散朝之后又去那长乐宫了?”
    游彦微挑眉,嘴角噙着几分笑:“且不说你怎么看出我愁眉不展,就算真的是,你又怎么觉得是因为我去了长乐宫?”
    游礼扶着游彦的膝盖蹲了下来,仰着头看着他的脸:“自打我记事起就跟在您身边,您什么表情是真的开心,什么表情是不开心,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至少有近半年的时间,您每次从宫里回来都是这副表情,我问过瑞云,都是去了长乐宫。”
    游礼抿了抿唇:“殊文知道自己不该过问叔父的事,只是有时候看见叔父忧虑重重,难免会挂心。”少年仰着脸,一双澄澈的眼眨了眨,“叔父,您跟陛下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游彦与蔺策相识多年,也定情多年,先前或许还稍有注意,自打蔺策登基之后,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朝中诸人或许并不怎么清楚,但是他们二人身边随侍的人对他们的关系却是清楚的很,所以在面对自己的家人时,游彦也没有刻意隐瞒。
    他低下头对上少年满是担忧的脸,伸手轻轻地在他前额敲了一下,分明是不想多谈此事:“虽然有时候是有些困扰,但我会处理好的。”说到这儿,他笑了一下,“说起来,倒是你的事更为紧要一些,你离及冠也没有几年了,娘亲前几日还嘱咐我为你寻一份靠谱的亲事,我近日事务繁多,一直没放在心上,现在倒是想起来要问问你自己心中可有什么人选?”
    游礼没有料到话题最后居然又回到自己身上,他惊讶地眨了眨眼,半晌才摇了摇头:“我,我整日不是读书就是习武,日常相处的人也不过那些,哪里有什么人选。”他舔了舔下唇,有些犹豫,“我先前从未想过此事,所以,就且凭祖母与叔父做主吧。”
    游彦失笑,回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道:“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即使是我跟娘亲能够为你做主,也总要问过你的想法。如若你有心上人,我们勉强为你娶了哪家的小姐回来,哪怕出身名门,温柔体贴,对你们两个来说都不怎么公平。既然是要白首与共的人,总要你自己喜欢。”
    游礼跪坐在游彦脚旁,眼底带着分明的困惑:“叔父的意思是,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就可以了吗?”
    游彦面上的笑容凝滞,眼底有一刹那的迟疑,跟着就变得有些困惑,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茶盏,半晌才开口:“先前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但现在看起来,可能还不够吧。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应该是一个前提,至于这个人是不是能够与你到白首,或许还要时间来证明。”
    游礼一直看着游彦,因此将他面上所有的情绪变化都收入眼底,他垂下眼眸不知道思量了什么,再抬眼时面上带了几分羞涩的笑意:“反正我不懂这些啦,更没有什么心仪的人,这事还是叔父您与祖母看着办吧?”
    游彦喝了一口茶,轻轻地点了点头:“你是我游府的长房长孙,消息若是传出去倒是会有不少的人主动结亲,只不过……待过几日再进宫我会与陛下商讨此事。”
    游礼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点头:“全凭叔父做主。”
    第2章
    游彦离开长乐宫已经有大半个时辰,长乐宫的內侍依然忐忑不安地候在门外。先前高庸曾经试图进去询问情况却被里面那位劈头盖脸的赶了出来,其他人也更不敢再去触那位喜怒无常的帝王的霉头。
    高庸在殿门外转来转去,几次三番抬头看天色。离晌午越来越近,马上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他却实在鼓不起勇气再进去一次,但也不能真就不管里面那位的午膳。
    时间越久,高庸实在是有些怀念先前的日子,尤其是里面那位刚登基的时候,那时候隆和帝的脾气要远比现在好的多,每每上将军入宫的时候,更是龙颜大悦,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却大发雷霆,不过那上将军走的时候倒依旧是云淡风轻。
    仔细回想起来,最近一段时间隆和帝好像都一副忧心重重的样子。但高庸哪怕身为隆和帝身边的红人,贴身近侍,也不敢随意揣测这二人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只能暗自希望,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波及到他们这些人身上。
    高庸正在长乐宫门口转的焦头烂额,一个內侍突然小跑而来,朝着高庸道:“公公,太后来了,已经到了门外了,遣奴婢前来禀报。”
    高庸锁起了眉头,朝着宫门外远远地看了一眼,长叹了一口气:“罢了,这个霉头怎么都要触的。我去禀报。”说完快步走到殿门口,轻轻地叩了叩殿门,微微提声道,“陛下,太后她老人家来了,马上到宫门口了。”
    大殿内一阵沉寂,片刻之后才传来蔺策的声音:“让人进来收拾一下,然后再请母后进来。”
    高庸跟在蔺策身边已久,立刻就听出了这语气已是没什么问题了,更何况,隆和帝素来仁孝,哪怕有什么情绪也总不会在太后面前发作,这才松了口气,伸手点了身边的两个人:“你们两个,进去收拾一下。”
    等太后进到殿内的时候,一切已经收拾妥当,根本看不出来这寝殿的主人刚刚发过脾气。蔺策正坐在御案前低头看着奏折,听见脚步声才抬起头来,朝着太后笑了一下,起身上前:“儿臣见过母后。”
    吴太后点了点头,在侍女的搀扶下坐了下来,目光从蔺策脸上扫过,才温吞的开口:“知道皇儿国事繁忙,呕心沥血,哀家亲手煮了些参汤,皇儿待会喝些。”她方一话落立刻有内侍捧着食盒上前。
    蔺策笑了一下,放缓了声音:“国事虽然繁多,但儿臣毕竟正值壮年,这点事算不上什么。更何况这宫中总不缺干活的人,让母后亲自动手,儿臣实在是愧疚。”说完他回转头看了一眼,高庸立刻会意,上前从那内侍手中接过食盒,打开盒盖,捧到蔺策面前。
    蔺策低头朝着食盒里看了一眼,还深深地嗅了一下,才点了点头:“不过说起来,儿臣也是好久没有喝过母后煮的参汤了。”他抬眼看向高庸,“给朕盛一碗出来,另外时辰也差不多了,把午膳送来吧,正好母后在这,朕也好久没跟母后一起用膳了。”
    高庸抬头看了吴太后一眼,见她没有什么意见,立刻应声:“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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