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像压了一口沉重的钟,肺脏亦被挤迫,几乎要炸裂。
    张良偏执地望着屋顶上那一片白绫,清亮的眸子漾开泪水,许久许久,才无力地合上眼皮。
    他那样深爱的人,就不明不白地走了?
    连分别的话都没有说一句?
    就这样仓促地走了?
    喉间发出一个声音,似笑似哭。
    积压的情绪陡然爆发,疯一般扑向棺材,“你起来啊!睁眼!你说要一起喝告捷酒是假的么?你说许我万里江山是假的么!究竟什么是真的,哪句是真的?你说啊!”
    他的力气之大,几乎要把棺材撞倒,韩成忙让人去拉着。
    眼泪决堤,如泉水般往外涌。张良推开那些人,裂开的伤口溢出鲜血,染红蓝色衣衫,啪嗒砸碎在地。
    他死死盯着棺中之人,五脏六腑被劈成碎片。
    之前若离怕卫忠离世,哭得肝肠寸断。他前去宽慰,说人们是有羁绊的,他没听到你的话,不会就甘心闭眼。
    如今呢?
    他用毕生柔情唤着“韩兄”的那人,一句话都没留下,怎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死去?
    千言万语堆积心头,本想像情人一般耳鬓厮磨,却只有痛骂和乞求。
    “你信誓旦旦说的话怎能不作数?怎能不作数!你起来......子房求你......你起来啊......”
    他声嘶力竭,头上的玉簪在拉扯之间摔落,白玉碎裂。
    世人皆说,最痛苦的莫过于时光一去不回,物是人非。
    难道比这更痛苦的,不是连信物都没了么?
    韩非送他这支簪子时,是在他七岁的生辰。
    那年,梨花开得很好,宛如初冬的细绵子雪,一切都那样纯粹。在落花缤纷的梨树下,那人曾说:
    “月白色的玉簪,刚好配你这月光一样的人。”
    从那时起,张良口中的“九公子”,便换成了“韩兄”。
    期间虽分离了十年,兜转了一大圈,二人又重新走到一起。顾惜着,温存着,岁月静好,人也静好。
    可为何,好景就不能长久呢?
    ....................
    下葬的前一晚,要有人守灵。
    韩非膝下无子,没有后人,灵堂也就空寂凄凉,只有红莲一人缩在那里。平日叽叽喳喳的刁蛮公主一下子静下来,只呆呆地对着棺木发怔,时不时喊一声“哥哥”。喊到后来也累了,她就埋怨着倚靠棺材。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鲜活得像花蝴蝶一样的少女,瞬间失了生气。
    非亲之人不得进去,张良一行人唯有在门外看。
    他依稀之间听到韩成和张开地在谈论姬无夜,话语中透着许多担忧,于是便顺着说了两句:
    “姬无夜明日必定造反。若要扳倒他,这是最好的时机。”
    毕竟,韩王的意思,审讯姬无夜要放在韩非下葬,英魂安息之后。明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韩非这边,姬无夜刚好能动手。
    韩成问:“此话怎讲?”
    他身居朝堂多年,早修炼成了老狐狸。问这话并非是真的不知所措,而是看看张良心中所想,与他是否一致。
    张良没心思去猜测他这话问的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想到什么说什么:
    “姬无夜杀害韩兄,一没人证,二没物证,他自己不也死活不承认么?现在算下来,他身上的罪名只有屠杀一千国军,这条罪顶多让他流放边塞,不能腰斩。”
    眼中划过狠戾,又道:“不过,逼宫造反的话,就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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