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接着道:“若不是你,为何心虚?”
    “我没有!”
    “你想害太子。”
    “我说了我没有!”
    他正处丧失理智的边缘,这时候最容易击破,于是韩非一挥衣袖,逼迫道:
    “是你下毒,你生而卑微,韩广却出身高贵。你在韩宫备受欺凌,韩广却万人敬仰。所以你心生妒忌,想置他于死地!”
    江四的额头浸出一滩冷汗,嘴唇颤抖,退了几步,“不是我!”
    “是你。”韩非字句铿锵,把他逼到角落,“你买毒投毒待太子死之后,便陷害给文美人。然后故意惹怒王后,让她斩去你的双手销除证据!”
    江四终于崩溃着尖叫:“没有!不是我!我不知道那是鸩毒!”
    话一出,他自己也意识到露了破绽。忙捂住嘴,也无济于事。
    惊涛骇浪过后,是压抑的静默。
    韩非眼眸一虚,放低了声音,徐缓道:“你也承认,那是鸩毒?”
    江四一下子瘫坐在地,四肢绵软,胸口大起大落,未再说话。
    韩非的眼眶微红,拳头捏在袖中咯咯作响,背过身去,陷在黑暗之中。
    眼前的江四,杀了他的兄长,江四背后的主人,害死了他的母亲。现如今,他却要向其中一个低头,让他去指证另一个。
    怒吼如同仲夏的风雨,霹雳震天,风卷残石过后,简陋的院子陷入死寂,张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把江四扶进来,也让韩非坐着说话。
    江四说漏了嘴,索性都招了——
    当年,韩王在宫中设宴,庆祝自己的四十大寿,各位公子公主都争相去送礼庆贺。当时的太子韩广备受关注,扬言要在寿宴上献给韩王一首赋,内容是他近几年琢磨出的安国之道。这篇赋一出,他的太子之位断然没人能够动摇。
    王后自己也有一子,不过生性顽劣,又不喜读书。韩广走的这一步,无疑把她逼上梁山。遂将一包药粉给了江四,骗他说只是寻常的泻药,让他下到太子的酒水里,不让他顺利诵赋。
    江四去了,成了,回来却发现手指紫黑。当日下午,韩广暴毙的消息就传遍了韩宫。他慌张无措,去找王后救命。王后当机立断,让他摔碎了一块和田玉,斩去双手。
    王后向来仁慈,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虽然让江四失了两手,但在他出宫之际,也给了他足够用一辈子的盘缠。只是当时江四命在旦夕,送他回十丈原的车夫又心术不正,抢了钱财把他扔在路边,逃之夭夭。
    若不是江四的兄长砍柴经过,他早已暴尸荒野。
    话说到这份上,王后的算盘也都扒拉出来。显然,这是一场找好替罪羊的谋杀,头羊是文美人,随羊是江四。
    “王后能做到王后,果然手段狠戾,无人能及。”韩非一半嘲讽一半感慨,端身正色,瞧着江四,“在下有一事相求,恳请阁下答允。”
    至此,他仍是对江四说着尊称。
    “阁下?”江四冷笑,“我不过是个杀人的逃犯罢了......你有何事?”
    韩非朝他作了一个揖,诚然道:“请阁下随我一同进宫,指证王后。事后真相大白,我定重谢!”
    “你当我蠢么?”江四竟笑着流下眼泪,“毒是我下的,若我指证了娘娘,岂不等于自招罪行?毒害太子,光这一条罪,便够让我死十次。”
    果然,张良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韩非道:“若我说,我能保你无虞呢?”
    江四尖酸一笑,“你是谁?有什么天大的本事,能替大王做决定?”
    韩非没做声,接到张良试探的眼色,点头。
    张良的说法比韩非更温和,没那般犀利,“这位是九公子韩非,文美人,是他的母亲。”
    但这话一出,江四却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以为他们是来寻仇的,腾地站起身,“原来是这样,是了!没错了!你们便是来报复我的,是吧!”
    张良摇头,“阁下莫急。若我二人存心报复你,何必与你说这么多?”指了指韩非,又道,“韩兄只是想请你入宫作证,揭开王后的真面目,还他母亲清白。你姑且不用担心,试想,最该恨你之人已然原谅你,其他人还有何理由怪罪?”
    江四凄厉冷笑,一面笑一面流泪,“天真!你们以为宫里的人这么简单么?里面没有一个人的手是干净的,大家都是占过血的魔鬼,你企图与魔鬼讲道德仁义?”
    张良知他在韩宫过得凄惨,又道:“阁下还勿动怒,这一事非同小可,想必这些年也是你心头一根刺,午夜梦回也不能安宁罢?你若答应,自然是戴罪立功,加上韩兄不追究,罪名不大。你也可了却一桩心事,安心度过后半生。毕竟,王后才是背后主谋。”
    但江四就像是惊弓之鸟,恐蛇之鼠。饶是张良说破嘴皮子,他仍旧死活不信,末了一捶桌面,砸飞了手腕的铁钩,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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