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爷爷从外面回来,看了看后院的花花草草和蔬菜,拔了一些新长起来的草,看着长得水灵的菠菜,打算中午炝炒个小菠菜。
    金蛋蛋还在二楼走廊屋顶晒太阳,白爷爷盯着看了一会,背着手朝阁楼走去,阁楼里的东西他也挨个巡视了,他几乎每天都会来看一看,他清楚地记得每一件物品挂着或摆放的位置。
    上了二楼后,白爷爷在金蛋蛋底下仰头看了看它,后又溜溜达达地在二楼逛了一圈,然后回到了一楼。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才十点半,他可以看一个小时的电视,然后就可以做午饭了。
    只是回到一楼时,才发现店铺里有客人,两个客人,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长得高高大大,但也长得白白胖胖,一看就觉得他是做厨师的;另外一个是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男子,长得白白净净的,和中年男人不是十分相像,但那双眼睛却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他儿子。
    凌逸正招待客人,这就是他联系了好几天的客人,那个中年大叔。
    中年大叔名叫叶国庆,因为他是国庆节那一天出生的,于是他爸妈就给他取名叫国庆,简单又好记又寓意好。
    他儿子叶惊蛰,叶国庆效仿他爸妈取名的传统,恰好他儿子出生那天是惊蛰,于是就为儿子取名为叶惊蛰。
    叶惊蛰今年二十三岁,去年二十二岁大学毕业,这孩子学的是旅游专业,进了一家旅行社,成天在外面跑,且他也喜欢野外徒步旅行,也喜欢冒险当驴友。
    三个月前,叶惊蛰突然回来了,还说他已经辞职,从此以后就不出去了,一心留在家中奉养爸爸,还说要接管爸爸的饭馆,他要重新学当厨师,以后把爸爸的饭馆发扬光大。
    叶国庆的妻子早年因病去世,父子俩这些年相依为命,叶国庆含辛茹苦的把儿子抚养长大,送他上大学,父子关系特别融洽,但作为父亲和儿子,两代人,三岁一代沟,他们之间代沟很深,儿子不喜欢父亲老一派的做法,父亲看不惯儿子虚浮、自大。
    所以,儿子大学毕业在外地上班,叶国庆也没什么想法,想着儿子能挣钱养活自己就好,他还不老,可以多攒点钱,等三五年过后,就可以给儿子在城里买一套婚房,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结果三个月前,儿子突然回来说以后都不走了,叶国庆起初不相信,但这三个月,儿子确实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跟着他在饭馆忙忙碌碌,看起来是真心想要留在家里。
    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觉得他儿子孝顺,简直是天下最好的儿子,但这非但没让叶国庆高兴,反而他越来越怀疑面前的儿子不是他儿子,他还偷偷摸摸去做了亲子鉴定,医院鉴定的结果告诉他,确实是他儿子。
    他也放下了一段心思,只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往往从黑梦当中惊醒过来,那种清醒的认知告诉他,在他身边的不是他儿子,这段时间,他都快把自己逼疯了。
    叶国庆讲这段故事的时候,旁边年轻男子叶惊蛰露出委屈的表情,一脸控诉道:“爸,有你这么当爸的吗?我怎么不是你儿子?你问我,看我知不知道以前的事情。”
    叶国庆振振有词道:“你以前没这么听话,你一直喜欢往外跑,喜欢当导游,可以借工作的机会满天下旅游,还喜欢和你那些朋友当驴友,还喜欢野外徒步旅行,也就我过生日和过年的时候,你才会回来,你这一回来就呆了三个月,也不像以前那样屁股上就像长了针坐不住,你不喜欢厨房那一套,结果回来后居然还天天和我钻厨房,怎么看怎么都不正常!”
    “我长大了,思想成熟了,我心疼你呀,我不想你整天颠锅,那玩意那么重……”
    白爷爷听到这爷俩的争执,一时起了好奇心,于是也就没有去看电视,端了条凳子在孙女身后坐着洗耳恭听。
    凌逸比对着叶国庆手机里儿子的照片,看看叶惊蛰本人,又看看照片,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叶惊蛰呀,怎么就不是他儿子了呢?
    “叶叔,你真没有双胞胎儿子?当初你老婆怕不是生下的双胞胎吧?”
    叶国庆哼哼道:“怎么可能?这小子性子急跑得快,还没有等到医院,就在救护车里出生了,我亲手接住的,满手的血,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叶惊蛰仍然委屈地望着爸爸:“我回家陪你,还做错了?”
    叶国庆摆摆手:“那倒不是,但我就琢磨着不对劲。”
    白朝辞从震惊当中反应过来,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她只是从姑婆留下的日记本上看到过,万万想不到这种事情她居然这么快就见到了。
    第四十七章 愿灵
    叶国庆、叶惊蛰父子俩都望着白朝辞,期望她给他们一个说法,一个可以让双方都死心的说法。
    白朝辞仔细斟酌过后,微微带着一丝笑容,侧头看向凌逸说道:“凌助理,你先带叶先生回避一下,我和叶大叔聊聊。”
    她看向叶惊蛰,略微带着一丝丝笑意,说道:“叶先生,你放心,我会好好劝劝你爸爸。”
    叶惊蛰朝父亲看了一眼,特别得意的眼神,看那眼神的意思就是看吧,我绝对不会有问题,你就是多想了,这大师要治治你!
    叶国庆有点懵,难道真是他疑神疑鬼想多了吗?
    凌逸虽然想亲耳听见所谓的真相,但作为助理,老板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于是他起身带着叶惊蛰往外走去,这外面大太阳,也不好逛一逛,那他就带叶惊蛰直接回自己家。
    他们一出门,白朝辞就关上了店铺的大门,这样就算叶惊蛰再不是普通人,他也听不到,何况他现在就是普通人叶惊蛰。
    叶国庆心中扑通扑通跳,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努力深呼吸一口气,镇定道:“白天师,你直接说吧,无论什么样的真相,我都…接受!”
    白朝辞顿了顿,颔首道:“很遗憾,大叔,他确实不是你儿子。”
    叶国庆瞪大眼,眼眶含泪道:“那我儿子呢?”
    “请节哀顺变,你儿子已经…死了!”白朝辞心情较为沉重,这件事情既悲伤,又带着人世间独有的温情。
    白爷爷都震惊极了,既然叶国庆的儿子死了,那方才出去的年轻人是谁?
    叶国庆无声的哭泣起来,白朝辞没出声,足足过了七八分钟,叶国庆才哽咽道:“那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和我儿子长得一模一样?连亲子鉴定鉴定出来的结果都说他就是我儿子。”
    白朝辞给他的纸杯里重新倒上水,抿了抿唇道:“他是你儿子临死前找回来陪伴你,孝顺你,照顾你的另一个儿子。”
    叶国庆和白爷爷双眼茫然,另一个儿子?还完美复制他儿子的另一个儿子?
    “这世上有一种灵叫愿灵,它们在深山野林生成,当它们遇到第一个生灵时,会问那个生灵,你有什么愿望吗?我可以帮你实现。”白朝辞看了看一脸惊愕的叶国庆,继续说道:“三个月前,你儿子趁着休假的时候,又跑去荒山野林探险,奈何他运气不好,从山崖上摔下去了,五脏六腑皆有不同程度的破裂,如果及时就医,能抢救回来,奈何他丢了手机等通讯设备,无法求救,弥留之际,一个愿灵生成,恰好与他达成交易,你儿子临死前很后悔他不该盲目大胆的往外跑,要让你以后白发人送黑发人,于是他的愿望就是让愿灵好好的照顾你、孝顺你,这个愿灵就变成了你儿子,完美完全的复制了你儿子,就跟同卵双胞胎一样,他唯一的目的就是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辈子,让你晚年过得幸福安康。”
    叶国庆捂着脸,满脸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嘴唇蠕动着,但就是发不出声来。
    “愿灵是一种纯粹简单的生灵,当它完成了许愿人的心愿之后,它们才能彻底化形转为道体,在它完成许愿人心愿期间,它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愿灵,就像你这个儿子叶惊蛰,它并不知道自己是愿灵,不是叶惊蛰,只有等他送你归老,你儿子的心愿完成,它才会想起来自己是愿灵。”
    白爷爷心中腹诽,如果这愿灵碰上心术不正之人,那它会怎么样?
    白朝辞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从古至今,愿灵少有能修成正果的,因为它们在完成许愿人心愿的时候,多数都犯下累累罪行,做尽恶事。比如说,有的许愿人希望愿灵保护他一辈子,那么这个愿灵多半会化身为保镖,从此以后跟着许愿人寸步不离,许愿人让它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管是善事,恶事,只要是许愿人吩咐的,它都会百分百完成,哪怕是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婴儿,当这个许愿人死亡,愿灵就会突然醒悟,原来它不是人,它是一个愿灵,它虽然完成了许愿人的心愿,但它背负了无数的孽债,度化形劫的时候,它一定渡不过这个劫难,从而在天雷当中化为乌有。”
    姑婆留下的手札记载过这样的事情,也是姑婆亲自遇见的,发生在三四十年代的事情。
    那个年代,战火纷飞,人类活得不容易,妖怪也不容易,而那个愿灵就更可悲了,它的许愿人是一名汉奸,它跟在许愿人身边,帮许愿人做下种种罪孽深重的事情,当许愿人死亡后,它突然醒悟,望着天空酝酿的黑乌乌的化形劫,它非常茫然、绝望,姑婆就是在它临死前看到它了,听它讲了它的故事,远远地看着它消散在雷劫之下,姑婆在手札上说她永远都忘不了它的眼神。
    天师系统心情不是很美丽,说:[从始至终,那个愿灵都没有自己的姓名,当时你姑婆受到的震动最大,你姑婆五岁遇到我,五年后,也就是十岁的时候遇到那个愿灵,就是从愿灵那里受到的刺激,让她明白,这世上,人类有好人,坏人,但妖精不单有好妖,也有坏妖,更有像愿灵这种命运似乎不受自己控制的精怪。]
    叶国庆捂着脸哭了好一会,白朝辞冷静道:“叶大叔,你儿子一片心,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你儿子这份心意。”
    顿了顿,她又道:“也希望你给这个愿灵一个机会,一个让它看见更美妙天空的机会。”
    叶国庆抹了一把脸,但他一抬头,眼泪就忍不住哗哗往下掉。
    “既然都有妖怪了,是不是有阴曹地府?我死了后,能不能见到我儿子?还有我老婆?”
    白朝辞点头道:“是的,地府是真实存在的,人死后,灵魂就要重归地府,然后经过地府的安排,又投胎转世,他日你老去,自然会和你儿子在地府重聚。你儿子的尸骨应该还在那片山崖下面,叶大叔可找人去收尸,火化之后,暂且把骨灰盒安置在殡仪馆,当你老去后,你这个愿灵儿子想起了一切,他自然会帮你把你们父子俩安置在一起。”
    至于叶国庆老婆,就看她有没有投胎?若是已经投胎了的话,自然是无法团聚了。
    叶国庆抽噎道:“我知道了,多谢白天师。”
    白朝辞摇头道:“叶大叔不用客气,我还要先和你说一声,现在华国的妖怪都要登记在册,以防出现什么变故,叶惊蛰的事情,我得向上面汇报,你们回去后,大概会有相关部门的人来核查,你不用管他们,他们就是来观察一段时间,不会打搅你们的生活。”
    叶国庆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他这会心神还处于飘忽状态。
    “还有,叶大叔,我们留个联系方式,我能看出你儿子的事情,那么这天下还有其他人也能看得出,相关部门登记在内的玄门中人最多只是好奇一下,但不会对你儿子不利,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也会有邪修想做坏事,你若是发现叶惊蛰出了事儿,直接打我电话,或者和凌逸联系,我们会来救他的。”
    叶国庆抹着泛红的眼眶,点头道:“我知道了,白天师,谢谢你。”
    然后和白朝辞交换了电话号码,白朝辞给凌逸发了一个微信,说可以带叶惊蛰回来了。
    凌逸果断地带着叶惊蛰回来了,叶国庆看到日头下身长腿长的儿子,眼眶又忍不住湿润了。
    “等等,白天师,它既然完美复制了我儿子,那还能和女孩子结婚生孩子吗?”叶国庆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白朝辞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她也拿不定主意,说道:“这个我不是很确定,叶大叔,我问问一些前辈,回头我打电话告诉你。”
    叶国庆点了点头,又低头抹了眼眶,只是再怎么擦拭,他的眼眶仍然是泛红。
    叶惊蛰和凌逸一块进来,他一眼就看到爸爸那红得像兔子眼睛似的眼睛,震惊道:“爸,你哭了?”
    他狐疑地看了看白朝辞,略过白爷爷,眼里是满满的疑惑,难不成这天师这么厉害,居然把他爸给说哭了?
    叶国庆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你管我,我眼睛里进沙子了!”
    “那我给你吹吹。”叶惊蛰连忙蹲在父亲身边,要给父亲吹眼睛,但他越吹,父亲眼泪流得越凶。
    叶国庆自己随意擦了擦,大声道:“赶紧的,付钱,完事了该走了。”
    叶惊蛰腹诽他爸简直是个暴君,但还是麻溜地扫码付了一千元,和白朝辞、凌逸道谢后,父子俩相携着离去。
    “爸,是不是那个小姐姐说你了?都说你什么了?你不是一向自诩为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吗?”
    “我更年期综合征不行吗?”
    走远了,还听得见父子俩抬杠的声音。
    凌逸望着父子俩的背影,小声地问:“白姐姐,就是叶大叔想多了吧?”
    白朝辞摇头,简单说了一下愿灵这种精灵类的妖精,凌逸张圆了嘴,好半天才合上嘴,震惊得不知说什么:“这、这……”
    他沉着思考了好一会,说:“叶惊蛰惦记着父亲,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的死亡,这本是一片孝心,但叶大叔也不是傻的,自己的儿子还能认不出来?”
    白朝辞点头道:“叶惊蛰的事情,不能往外说,记得保密哦。”
    凌逸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绝对不往外说,连爷爷都不告诉!
    白爷爷连忙捂着嘴说:“放心,我也不会说。”
    白爷爷看了看时间,马上十一点半了,该去做中午饭了,立即溜达进厨房。
    白朝辞让凌逸拨打八局热线电话,向八局汇报一下叶惊蛰这个愿灵的事情,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安排?
    电话打通后,凌逸详细说了一下情况,八局前台小姐表示她已经登记在册,会尽快安排人手核查这件事情。
    第四十八章 玉笙寒
    快要挂断电话时,白朝辞忙说道“等等,前辈,我有一个问题。”
    八局前台小姐顿了顿,她这般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孩,怎么能被称之为前辈呢?那不都是老爷爷、老奶奶的专有称呼吗?
    “你可以叫我姐姐!”前台小姐幽幽道,这个称呼她才能接受,她一直这么貌美如花、国色天香。
    白朝辞从善如流道“好的,姐姐,那个愿灵,它既然完全变成了叶惊蛰,他以后能和普通女孩子结婚、生孩子吗?”
    前台小姐语气温和道“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许愿人的心愿既然是孝顺父亲,照顾父亲,陪伴父亲到老,按照长辈的希望,大多都是到了一定年纪结婚生子,愿灵要完成许愿人的愿望,自然要百般孝顺父亲,旁人到一定年纪会结婚,那么他也一定会结婚,旁人生孩子,它也一定会生孩子。”
    白朝辞无言以对,如实问道“那他生下的孩子,到底是它这个愿灵的,还是叶惊蛰本人的?它现在完美复制了叶惊蛰本人,连基因都一模一样……”
    只怕真正的叶惊蛰也不知该羡慕,还是郁闷了,他什么都没干,居然有了便宜儿子、女儿?
    前台小姐顿了顿,如实道“老实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还没有见过愿灵完全取代许愿人的,以前的愿灵都是跟在许愿人身边,帮许愿人完成某件事情。”挂断电话前,她想了想,说“一切顺其自然吧,这就是它们愿灵的生存方式。”
    挂断电话后,八局前台小姐盯着手边纸上的地址,陷入了沉思,她也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她遇上的某个愿灵,可惜那个愿灵和大多数愿灵一样,当它完成了许愿人的心愿,清醒的时候,就是它生命到头的时候。
    幽幽叹了口气,前台小姐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了通讯录里的一个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隔了大概十几秒钟才被接通,传来的声音是一道低沉冷肃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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