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叶怀遥拿住了他的把柄?邶苍魔君如此狡猾桀骜,会因为这么个原因就任人摆布吗?
    暂时按下心中的重重疑问,燕沉先把叶怀遥拉到自己跟前,问道:“没事罢?”
    叶怀遥任他打量,说道:“没事,我同魔君不小心掉进了一处幻境,所以没办法给你们递消息……过去了多久?”
    燕沉道:“三天。”
    他们在幻境中消磨的时间加起来,起码也得半个月了,但看来在现实中并没有浪费那么多的时间。
    叶怀遥稍稍放心,否则要是时间拖得太久,他也怕自己的师兄弟们会过于担忧。
    刚一出幻境,他已经立刻给其他人都传了消息,但来的最快的还是燕沉。
    他问道:“你自己找过来的?小鱼湛扬他们呢?”
    燕沉道:“他们被我落下一段距离,应该也快了。你和魔君一起失踪是大事,又是为了大家的安危,不少门派都出来帮忙,一同寻找。”
    叶怀遥:“……”
    他不想一会被一帮人包围起来,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毕竟太多说不得的事情,一不小心露出半点都麻烦无穷。
    这还不算完,燕沉又补充道:“况且酩酊阁中那位侍女身死之前,指认邶苍魔君杀人灭口,后面又有暗中杀人之事,好几个门派损兵折将,均是真凶未明,也需要你们两个同样在场的人回去,配合相关情况的查探。”
    他这番话说的可比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叫嚣的人有水平多了,并不是说怀疑容妄,而是当时在场的他和叶怀遥都应该给出合理的解释。
    如果这样容妄还要拒绝,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容妄不动声色,向着叶怀遥身边走近了两步,淡淡说道:“那是自然。”
    燕沉脸上半分多余的表情也无,冷漠道:“但现在,其他人未至之前,我想知道你们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邶苍魔君又为何不等我盘问清楚,就杀了朱曦?”
    叶怀遥这才知道容妄竟然已经把朱曦给杀了,微微一惊。
    容妄微微冷笑,本想说他多管闲事,又想起叶怀遥还在身边,难免为难,便忍回去了。
    叶怀遥眼看燕沉和容妄又要对上,开口道:“师兄,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我可以替魔君解释一二。”
    燕沉淡淡道:“说罢。”
    其实他是有点不高兴的,但这不高兴却并非冲着叶怀遥,而是容妄。
    因为就在方才师兄弟重逢这么一会的功夫,燕沉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叶怀遥和容妄的关系竟然变得这样和谐了。
    甚至在刚才叶怀遥格开他的剑,快步上前扶住容妄的那一刻,燕沉竟会产生一种自己才是局外人的错觉,这让人心里非常的不舒服。
    两人从小到大,先是同门,而后共事,任何事情叶怀遥都不曾瞒过他。
    但此时他意识到,当年在瑶台上发生的那一战中,师弟和容妄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内情。
    燕沉确实非常想听叶怀遥说个明白。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不好宣扬的事,及早让自己知情,也好帮他遮掩一二。
    叶怀遥也在琢磨,要跟燕沉将这么长时间跨度当中发生的事情都讲个明白,实在不大容易,更何况他还有其他计划,如果等到其他人都赶过来,就不好办事了。
    叶怀遥沉吟了一下,说道:“说来话长。师兄还记不记得我16岁刚到玄天楼的那一年?”
    燕沉点了点头。
    叶怀遥道:“我想拜师尊为师,可是他老人家不愿意。又出了个难题,说我若是能在你手下过得十招,才能入他的门下。这当时对我来说简直是难如登天,多亏师兄手下留情……”
    燕沉原本还想认真听听他说什么,结果越听越是诧异,不知道对方在胡说八道个什么。
    他正要打断叶怀遥询问,便见到容妄忽然从身后闪身而至,一把将叶怀遥揽进了怀里。
    这一下出其不意,燕沉震怒道:“干什么?”
    他挥手就是一掌,向着容妄直拍了过去,同时另一只手探出,直接探入容妄怀中抢人。
    容妄带着叶怀遥旋身躲开,头也不回地跟燕沉对了一掌,周围劲风大作。
    两人短暂地交手之后,他借力飘身后退,一手搂住叶怀遥的腰,一手虚扣在了他的喉咙之上。
    容妄冷笑道:“法圣,朱曦的尸体还在地上摆着,你不会想看到你的师弟也是这般下场罢?”
    这个威胁十分有效,燕沉果然便不敢再动,沉声道:“你待如何?”
    容妄扬眉道:“不如何,法圣在此太过打扰,本座便请云栖君去幽梦宫中小坐几日。”
    燕沉道:“你——”
    容妄却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袖中飞出大片紫雾,他和叶怀遥的身形就消散在这片雾气当中了。
    燕沉随后追去,但附近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踪影。
    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便停步回身,只见玄天楼以及其他一些门派的人也匆匆赶了过来。
    他们在赶来之前感到这里有灵力和魔息的波动,到了地方一看,却只有燕沉脸色不好地站在原地,不远处还有一具不成人形的尸体。
    展榆在来的路上本来已经收到了叶怀遥发出的信息,现在却不见他,四下张望:
    “大师兄,七师兄呢?”
    燕沉冷着脸道:“被容妄带去离恨天了。”
    他似乎气急败坏,直呼了邶苍魔君的名字,有些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听到“离恨天”三个字之后才大惊失色。
    众修士简直不敢相信,纷纷道:“谁被带去离恨天了?云栖君?不可能吧!”
    “少仪君是亲眼所见吗?云栖君和少仪君既然都在,又怎会让那魔头得逞?”
    “他抓人干什么!!!”
    燕沉道:“他趁人不备,偷袭。”
    他平素话就不多,这时心情不好,更是言简意赅。
    何湛扬道:“不是,但是,他、他……他抓七师兄去离恨天干什么?我觉得容妄……”
    他本来想说觉得容妄对叶怀遥好像并没有敌意,但是又觉得大师兄总不可能骗人,现在叶怀遥都被抓走了,自己再这样说不免可笑,后面的话就没出口。
    展榆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燕沉沉吟片刻,说道:“离恨天诡谲莫测,不能硬闯,先回去商议。”
    邶苍魔君竟然把明圣抓到了离恨天,还是当着法圣的面,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而容妄此举究竟代表着什么,目的又在何,也令在场诸人关切。
    在场几个门派的掌门纷纷表示,愿意协助玄天楼讨伐离恨天,一起将明圣救出来。
    燕沉的脸色一直很不好看,闻言说道:“多谢各位道友,若有需要,燕某一定不会客气。只是此时事发突然,尚需回去商议。”
    人是在他面前被抓走的,燕沉心情不好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此时人们心中都充斥着不少疑虑,见状也不好追着他问了,只能安慰两句告辞而去,不打扰人家门派商量救人事宜。
    还有些跟叶怀遥交好的朋友反复叮咛,告诉他们一旦有消息,一定要及时通知,这才不大放心地跟着走了。
    展榆冷眼旁观,乍听闻消息的慌张散去,已经看出些许不对。
    他跟何湛扬的想法一样,当时在酩酊阁的楼中亲眼看见容妄对叶怀遥是如何担心的,也不太觉得对方会突然暗算,更何况,燕沉的反应也不对。
    最起码以展榆对他大师兄性格的了解,要是平时听说叶怀遥被抓走了,他还有什么可犹豫商议的,恐怕根本就不等他们过来,直接提着剑就去闯幽梦宫了。
    玄天楼一行人御剑回斜玉山,路上展榆低声问道:“大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燕沉脸上的失落沉重早已不见,不过他向来表情不多,倒也不大明显:“将计就计,引出幕后。”
    展榆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总算放心了,低声道:“原来如此。”
    何湛扬见他俩说悄悄话,便随后追了上来。
    他性格粗疏,但是不傻,听见燕沉这将计就计几个字,想了想,也明白过来。
    他说道:“那咱们随时跟七师兄保持联络罢,希望这次能把那该死的主谋给揪出来,搞出了这么多麻烦的事情。唉,也不知道离恨天那种地方,师兄住不住的惯啊!”
    他说完之后,忽然燕沉回头,以一种带着沉思和审度的目光打量自己。
    何湛扬被看的有点发毛,摸了摸头道:“大师兄,怎、怎么了?”
    燕沉道:“湛扬,你听阿遥提过邶苍魔君吗?”
    何湛扬道:“听过吧……不多,就是咱们上回都在,问师兄当年瑶台之战的事,他说过那么几句嘛。”
    展榆想起一件事,补充道:“上回魔君刚刚复生之后不久,倒是曾经来找过师兄一回。”
    燕沉和何湛扬同时瞧着他。
    展榆将当初他在青楼碰见叶怀遥的容妄,而后四个人又在海面上追踪邪气动手的经过都讲了一遍。
    末了他总结道:“当时邶苍魔君对师兄表现的就还算友善,他们两人之间也不曾动手——是挺奇怪的。”
    何湛扬道:“大师兄,你问这个是……?”
    燕沉道:“我总觉得阿遥回来之后,仿佛有一些事没说清楚。他跟邶苍魔君到底在瑶台上遇见了什么,才会使他们两人对待对方的态度大变?”
    这个问题展榆跟何湛扬同样疑惑。
    他们倒不是想探究叶怀遥的隐私,主要是容妄的身份太过特殊,再加上叶怀遥的性格看似开朗,实际上又是个从来报喜不报忧的脾气。
    他有什么为难失落之处从来不会主动说出,不得不让人担心。
    玄天楼众人纷纷猜测,明明距离真相只差一层窗户纸,但就是百思不得其解。而就在他们议论的时候,容妄和叶怀遥也已经到了离恨天的外围。
    两人衣袂拂动,站在半空向下望去。
    相斗多年,这地方叶怀遥自然不是头一回过来了,但一直不曾好好欣赏。
    犹记得上次他来的时候,还是离恨天刚刚从十八年的禁制当中解封,又有修士捣乱,虽见景色奇丽,也只是匆匆一瞥。
    这次虽说名义上是被容妄“抓”过来了,心情相比上次倒是轻松不少。叶怀遥还颇有兴致地欣赏了一番此地的美景。
    这样居高临下的角度,便见整个离恨天依旧是紫雾飘荡,一片片银色的树林疏落交杂,中间有宝光闪烁,异兽穿梭,宛如到了另一片异世。
    叶怀遥道:“你真有钱,也难怪遭人惦记了。”
    容妄道:“是,除了遭人惦记,再没其他的好处了。”
    叶怀遥道:“这可真是财大气粗故意气人,最起码你自己有钱买糕吃了吧?这不就是好处。”
    容妄唇角微扬,说道:“这些都是老婆本,自己不能花的。其实我还是很穷。”
    他轻叹一声,更为温柔:“再说了,自己买的东西,哪有别人给的好吃?”
    他的笑意柔情中带着狡猾,让叶怀遥不禁又想起小时候一块在歌舞坊听墙角时,自己那番丢人的往事。
    经年过去,容妄长大了许多,模样变了,使坏的微表情还是与幼时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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