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子斋的剑穿透心脏,阴秀秀在当时就已经毙命了,并非装死。”一名护卫冷着脸,严厉而快速地说道。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严厉地扫过宾客们的面容:“这场中有人操控她的尸体!”
    双方决斗,生死场是要为每一场比试的公平性来负责的。
    这件事如果是阴秀秀自己装死,使了诡计来算计费子斋,从而导致他的死亡,那么这也是凭本事将对方骗过去,不算违反规定。
    但目前的情况,明显是在费子斋已经胜利之后,又有其他人插手干预,这就等于违反了之前的契约,为了维护自身的名声和信誉,生死场这边说什么也得把整件事调查清楚。
    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之前封锁严密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生死场的四周的院墙上都有结界,没有任何人能跑出去。
    而杀死费子斋的真凶,也应该就在这些宾客们当中。
    他们立刻便展开了行动,生死场的主事露面,一边连连道歉,一边毫不含糊地指挥手下将在场的宾客一一排查。
    原本陪着客人们的姑娘们也都被赶开,让她们不许乱动,站在一处。
    中年男子和白发青年还对两个美人恋恋不舍,但碍着规矩在此,也不好强留。
    叶怀遥和容妄一人赚了200两银子,重新回到了姮娥小姑娘的旁边。
    说来,叶怀遥这银票还是沾了容妄的光彩弄到手的,他转头见魔君大人将他卖笑的银票仔仔细细地叠好,收进怀里,心里面觉得十分好笑,说道:“没想到还是个财迷。”
    容妄看了他一眼,说道:“小时候攒媳妇本,习惯了。”
    叶怀遥:“?”
    容妄见他满脸好奇,便慢悠悠地讲道:“我打小没见过亲爹,母亲又疯疯癫癫的,经常打骂。曾经有个人就安慰我,说忍一忍,长大了以后娶个对我好的媳妇,为我缝衣煮饭,就有家了。”
    叶怀遥:“……”
    容妄瞧着他的表情,唇边扬起清浅的笑意,续道:
    “我听这话有了盼头,后来就常常想自己以后的妻子会是什么模样。如果有了媳妇,我可舍不得让她缝衣煮饭,漂不漂亮也不要紧,只要愿意常常对我笑,记得我的生辰,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他看着手里的银票:“不过听说娶媳妇要很多聘礼,我知道自个穷,担心长大之后攒不够,所以那一阵格外勤勉,有时候在王府中帮人做活,能得到几枚铜板,我便都攒着。”
    容妄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笑,神情也有几分戏谑之意,明显是在逗叶怀遥玩。
    但让容妄没想到的是,叶怀遥别的不记得,但竟还真的对这件事有些印象。
    他接口道:“原来如此。所以有一阵子,王府中的小厮婢女特别喜欢支使你跑腿干活,我还奇怪过,你向来不爱同别人说话,哪来的那么大干劲。”
    容妄的身份虽然尴尬,但聪明听话,又只要一两个铜板就能打发。能在王府里面供职的下人,自然不会把那点银钱放在眼里,反倒发现这倒是个减少劳累的好办法。
    他们虽然不敢在主子面前这样,但跑腿洗衣裳一类的小事让这个半大的少年来做,还是没问题的。
    容妄稍稍抬眼:“你知道?”
    叶怀遥道:“我那个时候三天两头找你玩,怎么会一点也没察觉?小容啊,你以为你那好几笔能挣几十个铜板的大生意是哪里来的?不还是哥哥心疼你,暗中照料么。”
    他一顿,又含笑道:“你也知道,我总是这个脾气,看谁弱小可怜,就总忍不住手欠想帮一帮。”
    容妄看了他一眼。
    叶怀遥并非在表功,他的言下之意,无非是在告诉容妄,我待你的好,那深夜的糕点、生日时的长寿面、暗中的照料,不过是因为生性同情弱小,换一个人,也是同样。
    ——没必要念念不忘,回报终生。
    容妄一定听懂了,但他唇边的笑意反倒比刚才更深,轻声说道:“原来那么久以前的事,也不是只有我记得。”
    顿了顿,他又道:“小时候的想法总是天真单纯,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想娶妻了。见过很多女子,都让人懒的多看一眼,和我心里面想的从不一样。”
    容妄冲叶怀遥摊开手,掌心中的银票被叠成了一只小鸟的形状,他眉眼弯弯,说道:“不过既然当年受到了照料,总得报恩,要不算上利息,把这钱还你?”
    叶怀遥看看小鸟,又看看容妄,对方的漆黑的眸中倒映出他的模样,脸上冷漠全无,满是柔情。
    人魔果然交流不畅,话说不通,鸟也烫手。
    人家要当老婆本的钱,他敢拿吗?
    叶怀遥干笑道:“算了算了,刚才不是说了吗,我生来心眼好,帮了人就忘,不图这些回报的。”
    容妄也不强求,挑了下眉,手一翻将东西收了回去。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等着,只觉时间过的飞快,不过片刻,厅中的宾客们就已经都排查完毕,没有发现嫌疑者。
    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但生死场中出现各种异常状况都是常事,不少宾客们来此就是为了看热闹的,非但不恼,还颇为热心,纷纷猜测着凶手可能藏匿的地方。
    叶怀遥看在眼里,不由心想,能天天泡在这种地方取乐的人,真都是一帮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
    生死场里的那位主事说道:“既然客人们没有嫌疑,就请各位暂时坐下休息,在下会令人奉上瓜果酒水。”
    剩下的,就是这二十余名陪酒乐伶了。
    有客人大声笑道:“咱们不着急。可得让她们一个个都把衣服脱下来,查仔细了才成!”
    姮娥悄悄问叶怀遥:“阿遥姐姐,你害怕吗?”
    叶怀遥道:“当然不怕,人又不是我杀的。”
    姮娥道:“哦……不是因为有人保护你吗?”
    叶怀遥疑问地一扬眉,姮娥道:“我看到你旁边那个青衣服的姐姐好几次站在你前边,遇到危险的事情她就想挡着你。还不冲别人笑,只对着你笑。我就知道,你们俩一定是情人。”
    叶怀遥:“……小丫头,你几岁,知道这么多?”
    姮娥道:“原来我们乐坊里有两个姐姐也是这样的。她们还和我说,女子最知晓女子的心意,合该在一起,那帮臭男人不懂讨好,还容易变心,她们才看不上呢!你们两个也不喜欢男人,刚才陪酒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叶怀遥:“……”
    这话糟点太多,慧眼如炬和胡言乱语兼而有之,让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不过似乎也没必要跟一个幻影解释的太清楚,叶怀遥便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好像确实不喜欢男人……是吧?
    这时,姮娥凑到他的耳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
    “那个青衣服的姐姐看我的眼神冷冰冰,我本来不想帮她的忙。可是姐姐你心好,刚才还给了我好吃的糖。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过会黑了灯,要赶紧往门外跑啊!”
    虽然早就看出来姮娥另有盘算,但陡然听见这话,叶怀遥还是觉得心头一动。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追问,不是逃跑,而是猛地抬头,寻找朱曦的踪迹。
    ——熄灭周围的灯火造成骚乱,再趁机浑水摸鱼,这个人的招数,真是老套到用完一遍又一遍啊!
    只见朱曦已经不在他自己的位置上,而是负手站在了两具尸体附近,仿佛在饶有兴致地观察,这里变态不少,他的行为并不显得突兀。
    容妄投来疑问的目光,叶怀遥示意他盯紧朱曦,转头询问姮娥:
    “阴秀秀的尸体是你控制的,你是阴家的人对吗?”
    姮娥怔住,叶怀遥不给她思考的机会,又道:“你们压根就不是为了了结恩怨,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将费家的人全部杀掉?”
    他突然发问,又字字都在点子上,让姮娥顿时大惊失色。
    跟叶怀遥比起来,她到底还是要稚嫩的多了,脱口说道:“你怎么知道!”
    她说完这句话,又连忙捂住嘴,说道:“哎呀,完了完了!”
    饶是叶怀遥存心要将事情问清楚,也不由被小姑娘的举动给逗笑了。
    他把手往身后一背,慢悠悠地说道:“捂嘴也没用,我不是故意诈你,刚才阴秀秀他们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出你认识他们了。不过你放心,我可不是费家那头的,只是出于自身安全考虑,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已。”
    姮娥道:“哼,我可不担心你是费家的人,这里面费家的人马上就都要死了。”
    叶怀遥其实恨不得把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提起来倒一倒,瞧瞧她肚子里都藏着什么秘密,但套话最是急不得,只能一点点往外掏。
    他没有接着问“为什么”,因为两人的关系是在不算很熟,如果他一直追问对方的私事,难免引起姮娥的抵触。
    他想起之前那个白发青年说,阴秀秀和费子斋分别是两家剩的最后一个人,很明显跟姮娥现在的说法有出入。
    叶怀遥不动声色地说:“是么?看来阴家和费家这一轮的争斗,还是你们赢了,我在这里说一声恭喜。不过……”
    叶怀遥拖了个长音:“费子斋将费家的其他人藏起来,估计一直到他刚才死,也不会想到竟然会被你们给发现,不然恐怕难以瞑目。”
    姮娥果然更加惊讶,狐疑道:“你连这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叶怀遥笑而不语,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想,猜对了。
    姮娥得不到回答,看了叶怀遥一眼,也没再追问。
    虽然加深了对对方的好奇,但叶怀遥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倒是让她更加安心了一些。
    最起码对方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证实了他肯定不会向着费家,不然阴家的策划早就会被揭穿。
    而事情到了这一步,除了达成把姓费的赶尽杀绝这个目的,她也完全不在乎其他。
    姮娥道:“好罢,跟你说了也无妨。阴秀秀是我姐姐,来这里决斗之前,我们就已经商量好了。如果费子斋死也就罢了,但如果死的人是她,费子斋在胜利的那一刻一定会心神大乱,放松警惕,那我便趁机用血脉感应的法术操纵她的尸体,将费子斋置于死地。”
    叶怀遥道:“说来费子斋也算你姐夫,为何如此恨他?”
    姮娥道:“费家那群人根本就都是一帮丧心病狂的疯子,一旦被他们盯上,就跟你不死不休!不就是这些年杀了点他们的祖父祖母、爹、娘、兄弟姐妹什么的吗?我们阴家也一个都没少死。”
    叶怀遥:“……”
    姮娥道:“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很可怕?”
    叶怀遥道:“不是。”
    他一顿,又诚恳地说:“冒犯了,我只是在想,祖父祖母和爹娘都没了,后代子孙还能一直人丁兴旺地传下来。那些九代单传的的家族听了这话,一定很懊恼。”
    姮娥饶是满腔怨气,也不由被他逗的没绷住笑了一下,说道:“你还说呢,你找了个女的当情人,以后生不出来孩子,不也是要断子绝孙了。”
    “……”
    叶怀遥也不知道容妄都听没听见,但以邶苍魔君的耳力,只怕是他俩刚才被怀疑“搞百合”的时候,就已经全都听的一清二楚了。
    他干咳一声道:“小姑娘家家的,生不生孩子的话你也挂在嘴边。”
    姮娥脸上微微一红,她真以为叶怀遥是个女子,再加上跟对方说话极为轻松愉快,不知不觉的就口无遮拦起来了。
    话一出口,才感到不好意思。
    姮娥假装自己方才什么都没说过,若无其事地接下去道:“费子斋终究是姓费。一方面舍不下我姐姐,一方面又惦记着他那些族人。当初他与我姐姐相识,就是为了救费家的人故意接近的。”
    第75章 曲终散袖
    她这边讲着, 生死阁的人在另一头细细排查, 叶怀遥也总算听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原来费子斋假意对阴秀秀示好, 便成功藉此瞒过了阴家不少的排查,悄悄保下一批费家的中坚力量, 却没想到自己最后也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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