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寺路上的合义斋是家老字号了,从乾隆年间开始卖各种回汉小吃,长盛不衰上百年,至今还有不少老顾客。店内布局十分雅致,灯光不太亮,楚殣熟门熟路就来到一处僻静地坐下来。
    “坐下吧。”楚殣冲阿普点了下头,尸仆犹豫片刻,顺从地坐下来。
    “三位要点什么?”
    “苏造肉、门钉、灌肠、炒肝,上三碗卤煮。”
    “得嘞,就来。”伙计连忙跑开去了。
    毛线在一旁等得百无聊赖,拿起筷子在碗边敲着玩,被楚殣劈手夺下:“咋了?”
    “这可不能乱敲,”楚殣笑道,“按照老北京的规矩,客人要是敲碗,就是对哪个伙计不满意了,那老板就得打发那伙计卷铺盖走人。”
    “啧,天子脚下规矩多。”毛线被剥夺了唯一的乐趣,只能用手托着头四下张望,忽然目光一滞。
    楚殣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过去,一个穿着老派英国风衣还头戴圆礼帽的洋人走了进来,下巴上山羊胡修得整整齐齐,手里晃荡着一根银头乌木手杖,似乎刚从十九世纪伦敦街头来到此地,看上去与这合义斋的氛围格格不入。楚殣看着这人眼熟,回忆一下才记起,似乎是报纸上那个英国观察员。
    “他来干吗?体验中国传统小吃?”楚殣嘀咕一句,用筷子扒拉着伙计刚端上来的炒肝,余光注视着那人。
    “卧槽?小四,小四!”毛线突然推了推他的胳膊,抬起下巴朝他身后努嘴。
    楚殣再次向门口看去,然后迅速地把头转了回来。
    黄历上明明说宜出行的!
    齐淮远显然注意到了这个僵硬的背影,目光往这边瞟了一下,却没有走过来,而是径直来到那英国观察员面前。
    楚殣本来已经起身想走了,见此不由一愣,顺势又坐了回去暗自观察这二人。
    “你不是说要拿他做实验,下蛊下毒下咒吗?”毛线调侃道。
    “仇家?”阿普闻言抬头,杀气凛然地看过去。
    “不是不是,你别看。”楚殣连忙拦他,但那边的人显然已经注意到了,二人一起朝这边看过来。
    齐淮远点了下头作为招呼,那英国人则是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笑了笑。
    楚殣只好也尴尬地点头笑笑作为回礼。
    楚殣想不明白齐淮远为何会在此地,又为何与这个英国人坐下来一起喝茶。按他的推测,这位英国观察员想必是和罗斯切尔德家族有所联系的,怎么会和齐家勾搭在一块儿。
    雅座位置很偏,根本听不清在二人的低声交谈什么。齐淮远自始至终都没怎么开口,只是端着茶杯安静地听着,垂下头去啜茶时,及肩的黑发滑下来几绺遮住了侧脸。
    “思春呢?”毛线突然又敲了一下碗边。
    “……”楚殣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吩咐,“阿普,把他的脑袋摁进碗里去!”
    眼见尸仆真的把手伸过来,毛线连忙举起筷子投降。
    英国人的手杖靠在了桌边,双手十指相交至于桌面上,看上去十分矜持礼貌,灰色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可是怎么都给人一种奸商的既视感。
    “我觉得这俩人有奸情,”毛线换一只手撑着下巴继续光明正大地偷窥,“你看,他们每三秒就对视一次,每次对视都能擦出火花。”
    “你以为是打火石啊?”楚殣对这个家伙到处拉郎配的行径感到十分无语,“那我还说你和他倒是挺配的,不如成全你们吧。”
    此时正在说话的齐淮远刚好顿了顿,手指不紧不慢地敲着桌子,弄得那外国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过了一会,他才又轻笑了一下,端起茶杯不再说话,审视着面前一脸无辜人畜无害的外国人。
    “那人到底什么来头……”楚殣小声自言自语着,目光落到那手杖上,不由愣住了。
    乌木手杖的顶端镶着银山羊头,其上刻有一个奇怪的符号,楚殣一眼便认出这是西方一些邪教异端组织常用的符号之一,路西法的纹章。这符号和安息日山羊、逆十字等都是撒旦的标志。
    那边两人似乎终于谈完,山羊胡起身带上帽子,欠了下身,又如来时一般晃着手杖走了。
    “快撤。”楚殣连忙起身拉着毛线就想走。
    “我刚刚听说,有人想对我下蛊下毒下咒?”然而身后的声音响起得更快。
    “……”楚殣僵硬地转过身,扯出一个笑来,“谁说的?真是不像话,哈哈哈……”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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