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忧荣雨眠没有足够力气的赵拓明一边将孩子交过来,一边在床沿荣雨眠的身边坐下。
    早已等不及的荣雨眠在稳稳抱住孩子后立即低头望去。
    襁褓中的孩子特别小,皮肤黑黑的,要说不好看真是很不好看。当然,对于荣雨眠来说,孩子活着比好看不好看要重要无数倍。只是——
    孩子的皮肤很光滑。
    医书中,荣雨眠阅读过关于初生婴儿皮肤的描述,据说刚刚出生的孩子皮肤会很皱,荣雨眠不确定一个出生三四天的孩子是不是皮肤还皱着,可他很怀疑,自己抱着的孩子是个不足月且才出生三四天的婴儿。
    另一方面,这两日每回荣雨眠醒来,他只见到赵拓明,一定放心不下他的初霁却没有伺候在他身边——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赵拓明担心初霁会因为演不了戏而泄露什么秘密?
    荣雨眠想要发问的。他想问赵拓明,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然而,几次张嘴欲言,最终他都没能发出声音。
    他的孩子究竟在哪里,这件事对他来说的确至关重要,可归根结底,如今所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抚养这个孩子,事情的真相无论是怎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抚养这个孩子。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辜负赵拓明的心意?
    荣雨眠小心着怀中的孩子,侧过身子拥抱向赵拓明。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对方肩膀上,任眼泪无声流下。
    赵拓明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前者用左臂紧紧搂着他,右手轻拍他的后背。
    “我们一起将这个孩子教成能自己走出一条路来的赵与荣。”
    ☆、第十章
    1
    真正令荣雨眠切身体会到自己几乎死去这一事实的是产后那整整一个月只能卧床休养的经历。
    在这一个月中,他睡得多,醒得少,偶尔有点精神的时候,只抱一会儿孩子便累得不行,得睡两天才缓得过来。期间,赵拓明几乎天天会来瞧一瞧荣雨眠,只是他待得时间很短,经常赶不上荣雨眠醒来。有一回,荣雨眠连续好几天没见着人,他不禁怀疑初霁是不是在哄自己高兴才如此编排,实际赵拓明压根没有前来。为此他关照初霁,赵拓明再来时,万一他在睡觉,就将他唤醒。结果,初霁听了不假思索摇头拒绝道:“不行的不行的。晟王殿下特地跟做贼似的进屋,我们就是不想打扰公子你休养。”
    对于初霁的说辞,荣雨眠愈发不信——他实在想象不出晟王殿下做贼的样子。
    随着身子渐渐好转,不再一沾枕头就睡着的荣雨眠决定揭穿这个谎言。这日傍晚,陪了会儿与荣,在奶娘将睡着的孩子抱走后,他躺下休息。事实上他并没有入睡,而是等着据说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过来的人。
    不想,没躺多久,房间的门真的被人推开。荣雨眠闭着眼睛聆听动静声。最近总是卧病在床,他对初霁的脚步声或与荣奶娘的脚步声都异常熟悉。事实上,他还能分出初霁抱着与荣同没抱与荣,或者奶娘抱着与荣同没抱与荣的区别。不过,眼下进屋的人,脚步声有些不同。
    来人的脚步很轻很慢,听着就让人觉得他脚上的鞋定是精巧细致的名匠之作。
    荣雨眠稍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朝那人望去。结果,还没瞧清楚来人,就听对方问道:“装睡做什么?”
    荣雨眠只能睁开眼睛。他很想知道赵拓明是怎么判断出自己是否在装睡的,但实在丢不起人问如此愚蠢的问题,想了想,只能若无其事反问道:“你做贼似的进来做什么?”
    赵拓明闻言微微一笑,答道:“做贼进来偷人。”
    荣雨眠心想这人不愧是风月高手,说起话来真不要脸。他一边鄙视,一边脸红心跳。
    赵拓明在床边坐下,接着,他仔细端详了荣雨眠一番,原本嘴角的笑意浅了几分,却也真实了几分。“你的气色好了许多。”他轻声说道。
    无论如何,荣雨眠不可能同对方讨论自己脸上血色是休养出来的还是臊出来的,此时唯有配合着道:“我的确能感觉到精神所有恢复。”
    面对这一说辞,赵拓明低头似乎颇为认真地评估了一番,之后,他抬头望向荣雨眠,用带着捉狭意味的笑意宣告道:“既然如此,明天我来将你偷出去。”
    就快要沦为失窃物的人不得不焦虑道:“你在胡说什么?”
    赵拓明也不急着解释,相反,他另起话题:“最近这段日子我是格外忙碌。”
    听得此言,荣雨眠心中一动。
    当初他委实被逼急,才选择威胁的手段迫使太子放过赵拓明。不过,他掌握的真相的确能撼动大局,为了压制太子气势,他也把话说得狠绝。太子很清楚自己已经不绝如缕,在没有太多时间的情况下,当时他本能接受胁迫。事后,他必然又重头考虑过,彻底权量利害。而在完全想清楚后,他会作出怎样的决定?他是会爽快认输,还是干脆放手一搏?
    荣雨眠不自觉注视向赵拓明。后者前段日子自然在防止太子反扑,眼下神色看来是大局已定的泰然,不过以防万一,荣雨眠确认问道:“你忙得如何?”
    赵拓明眸底流动过感慨,他低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道:“二皇兄日前决定皈依佛门。”
    一时之间,荣雨眠不知自己当如何作答。
    赵拓明深深凝视向他,短暂沉默后缓缓道来:“当日我见到你脸上的红肿,曾有心向二皇兄还以颜色。事实上,自大皇兄溺亡后,我也再未将二皇兄当成手足……然而,事到如今,对于这位我的一父兄长,我终究没能为你雪洗耻辱。”
    在此之前,赵拓明未曾提过,这让荣雨眠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注意到他脸上并不明显的痕迹,并记挂在心。有这样的心意便已足够,他哪会责怪对方最终未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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