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敬亭亦笑笑,扶她落座。
    芍之奉茶。
    早前在渭城城守府时,沐敬亭便已见过芍之。当初渭城城守让芍之跟在白苏墨身边照顾,白苏墨回京,芍之亦随了白苏墨回京。眼下,理应在清然苑中伺候。
    “何时入宫?”白苏墨自幼耳濡目染,自然知晓今日大军凯旋,虽有太子亲至城门口迎候,但少时,还是需要入宫拜谒复命的。沐敬亭虽不在队伍当众,亦未在城中接受百姓的瞻仰和欢迎,但既在军中,稍后还是需同方将军,褚逢程,顾阅和严莫等人一道入宫,届时文武百官皆在,不可能独缺他一人。
    沐敬亭低眉应道:“不急。”
    此番凯旋,京中百姓热情欢呼,光是队伍走完就需些时候。
    他晚些也无妨。
    便是,缺了他也无妨。
    国公爷失踪,宫中最体恤的便是他与白苏墨。
    今日殿中复命自有方将军在。
    其余皆是受封。
    他去与不去受封都无牵连。
    他想在清然苑中多留些时候。
    白苏墨端起茶杯,轻声道:“你这是持宠而娇……”
    她一语点破。
    同巴尔的协议是沐敬亭去谈的,爷爷不在,这军中首要的共乘便是沐敬亭。
    他不在殿中露面,是拿捏定了宫中不会为难他。
    不是持宠生娇又是什么。
    她看得明白。
    他心中亦清楚。
    沐敬亭微怔,转眸看他,眼中藏了惊讶。
    白苏墨淡淡垂眸。
    她自幼跟在爷爷身边,朝中和军中的诸多事情她自然都看得明白,只是有爷爷在,她看懂与不看懂都只要乖乖做好国公府的贵女即可。
    譬如此番回京,她没有见到沈怀月,是因为才新婚的容徽携了沈怀月出使羌亚去了。
    羌亚遂远,却是战略要地。
    容徽的身份出使羌亚,是给羌亚一个强烈交好的信号,以此遏制巴尔。
    而苍月国中能出使羌亚的人也远非容徽一人。
    只是太子是王皇后的独子,一直勤勉,但不怎么聪慧,不太得陛下喜欢。二皇子容徽虽终日游手好闲,却在陛下心中是个心思聪颖,又是可花时日雕琢的儿子。此番与巴尔交战,大军凯旋,陛下早前并非没有动过让容徽前去城门口迎候大军的心思。
    替君迎候,传达的信息便不止一个皇子这般简单。
    所以容徽前两月出发去了羌亚出使,自然是宫中和朝中无数多博弈的结果。
    居庙堂之高,则少有置身事外。
    便是皇家也难轻易独善其身。
    所以不过一个沈怀月离京,她亦读出了其中端倪。
    陛下还当盛年。
    容徽又是个看似无心的。
    却恰恰,陛下将沈怀月赐婚给了容徽。
    沈怀月的父亲,是陛下一手提拔的寒门学子,正得陛下重用。
    也用于制衡朝中的世族。
    再过多年,这朝中是否还能如今日这般宁静,其实也未必得知。
    一朝天子一朝臣。
    白家没有儿子,爷爷寄希望于同他最亲厚的沐敬亭身上。
    倾囊相授。
    爷爷也想要在军中给她物色夫君,是希望寻得聪慧可教,能被他一手扶上马背,也能被他一手扶成手握重兵的肱骨之臣,在他百年之后,还能护她百年安宁。
    所以爷爷择孙女婿,慎之又慎。
    不似外祖母,想得更多是她幸福安康。
    而钱誉的出现,也让爷爷觉得远离朝堂未尝不可。
    离庙堂之远,便也牵挂得少。
    钱家虽是商家,钱誉却得信赖与托付。
    爷爷将她托付给了钱誉。
    也断送了对白家往后仅有的念想。
    让她远离苍月,也远离白家在朝堂的纷争。
    其实,她心中都清楚明了。
    爷爷是壮士扼腕。
    而沐敬亭却是“恃宠而娇”。
    同巴尔谈判是筹码,凯旋亦是筹码。
    今日殿中定会大行封赏,又怎么会少了与巴尔谈判的沐敬亭?
    他不去,等来的封赏会越大。
    他自有凭借。
    沐敬亭还是她幼时认识的那个沐敬亭。
    却也已不是她幼时认识的沐敬亭。
    白苏墨端起温水杯,亲抿一口,缓缓道:“放心吧,敬亭哥哥,我会好好的。”
    沐敬亭亦轻笑。
    ……
    整个七月,白苏墨再未见过夏秋末。
    她亦知是许金祥回京的缘故。
    她初初回京时候,夏秋末同她说起的那番话,她仍记忆犹新。
    有时候在不在一处,并非是喜欢与不喜欢。
    反而有时候,有人的喜欢,便是遥遥避开。
    时间可是最好的解药,尚有待考证。
    只是京中的云墨坊已跻身琉璃坊,锦绣坊一列,毋庸置疑,夏秋末在与不在,其实并无不同。
    云墨坊的第二家分号也开业,云墨坊名声大噪。
    不少京中做不完的单子有了分号承接,反而生意更加兴隆。
    许金祥果真去夏家寻过,也去云墨坊的分号寻过,都未寻到夏秋末。
    一个人若有心避着,就似人间蒸发一般,蛛丝马迹都不会留。
    夏秋末避着许金祥,许金祥寻不到她,便来国公府寻白苏墨。
    夏秋末没有旁的朋友,白苏墨是最好的一个。
    白苏墨与钱誉大婚,夏秋末会不远千里万里去燕韩看她,许金祥实在想不到,除了白苏墨这里,他还能从何处探得夏秋末一星半点儿的消息。
    他不相信夏秋末会隐瞒白苏墨的去向。
    旁人不知晓,白苏墨总是知晓的。
    白苏墨只叹道,“我真不知。”
    起初时候,许金祥还不信。
    每隔三两日便会再来。
    但到最后,似是终于明白,白苏墨要不是当真不知,夏秋末应是连白苏墨都瞒了过去,要不白苏墨就是拿定了主意瞒着他,那他如何问,都不会问出端倪。
    许金祥坐在早前夏秋末抱膝痛苦的屋檐下,泪目。
    夏秋末走了。
    是真的走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他嚎啕大哭。
    ……
    八月初四,朝阳郡驻军轮替。
    褚家要从东北调整至西南,范将军将调守至东北。
    许金祥早前在擒霍宁的一役中表现出众,不仅在苍月军中,也在巴尔国中多为传颂。
    宫中有意让许金祥北上,为日后范将军的接替。
    许金祥是许相的儿子,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如今巴尔同苍月才签署的和平协定,边境再安全不过。
    此番北上,无异于镀金。
    等范将军调任,或者中途宫中召回,许金祥在朝中的作为,兴许很快便会撵上许相。
    故而宫中有意要调任许金祥,许相并未阻拦。
    许相夫人却是哭了两场。
    北方边关自是艰苦,便是战事平息,亦比不得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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