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距离景欣最近的,是那批喜气洋洋的胜利者。
    很多观众留下来没走,他们簇拥到现代弓俱乐部所在地方,现代弓俱乐部的人在原地搭了张小木桌。
    一边登记那些有兴趣想要学习弓箭的人的名字,一边则是纷纷忙着开始发传单,给那些过来咨询的人们解说,还用刚才两边比试留下的射击靶场,免费给这些感兴趣的人试玩。
    在商业手段下,很多观众都当场登记交了一期的学费,俱乐部里的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景欣拖着行李箱,走到这群人面前,他发现几乎所有穿着俱乐部衣服的学员都在忙。
    等一个刚给人介绍完的学员,景欣便走过去,还未开口。
    对方双手交叉在身前,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眼景欣。
    景欣虽然已换上干净衣服,可衣服自然是他叔父家给他买的廉价地摊货,拖着的行李箱也因为长途跋涉,在很多地方都被溅上清洗不掉的淤泥。
    再加上气质偏成熟,脱去了学生身上的那股稚气,看起来更像进城务工的年轻农民工。
    这人一身黑金色学员衣服,身材微胖,看了景欣的穿着似乎就心里有数了,也不发传单给景欣,只开口道
    “小兄弟,是想来玩玩射箭吗?看见竹筐里的那堆弓了吗?箭和弓都在那里,你自己挑把好的,随便玩。”
    景欣闻言一愣,看了看放在角落的竹筐,里面有堆一看就是用廉价木材制作的弓,很多弓上都断了弦,有的甚至直接断成了两截。
    再看一眼正在拿给其他人试射的几把现代反曲弓,景欣突然乐了。
    他用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学员正在教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试射反曲弓。
    “我也想试试那种弓。”
    胖学员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一下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他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抬手拍着景欣的肩膀。
    “小兄弟,那东西可是贵重玩意,你知道那金属反曲弓加零配件,多少钱一把吗?”
    胖学员比出四个手指头
    “四千块!这还只是入门级的反曲弓而已,其他几把那可就更贵了。”
    说完,胖学员对着景欣语重心长叹息
    “小兄弟,你可得谅解我啊;毕竟这反曲弓可金贵着呢,外行又容易弄坏,你一不小心弄坏一把,一个月的工地可就白干了。”
    胖学员用脚踢了踢角落的竹筐。
    “喏!要想射箭过手瘾,你用这些传统弓练练手吧,玩坏了也不需要你赔,随你怎么玩。”
    胖学员的举动引起了周围几个其他学员的注意,这些学员都已经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可在看了一眼景欣的穿着后,便自顾自的聚在一起聊天,也没人把这当一回事。
    毕竟现代反曲弓是需要入门门槛的,像景欣这种一看就像农村来的土老帽,和他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对于这样的举动,景欣也没什么反应,他只是平静的道了一声‘哦’,就拖着行李箱,默默地转身离开。
    现代弓俱乐部的老板平文彦,是个看着慢条斯理的年轻人,他用戴着名表和大颗佛珠的右手,摸出纸巾给自己的额头擦了擦汗。
    似乎注意到胖学员这边的动静,他走过来。
    “怎么了?”
    胖学员呵呵一笑。
    “平老板,没什么,刚才冒出来个寒酸的农民工,想试一试反曲弓,我怕他把弓弄坏,就给他随便打发走了。”
    平文彦看了一眼景欣的背影,将手帕的边角全部整理整齐,放在衣兜。
    “嗯,你做得很对,这次拿出来给人试射的反曲弓,都不便宜;回去之后,大家都把眼睛放亮一点,要弄清楚哪些才是有价值的客户,哪些是没价值的垃圾客户,只把有价值的高级客户请到馆里来。”
    “然后还是老规矩,拉一个优惠套餐的,奖励200;一个会员的,奖励500;一个尊贵至尊套餐的,奖励1000;都给我好好干,提成什么的,我肯定少不了你们;今天大家都辛苦了,等下我请大家去仙鹤楼走一桌。”
    学员们全都满脸笑嘻嘻
    “谢谢老板!”
    另一边,传统弓俱乐部的这几人却是一片冷清,他们已经收拾好了装备,准备离开。
    景欣拉着行李箱过去,对着之前舞台上射箭射空了的短发少女,开口问道
    “你好,我想到你们馆里当学员,但是还不了解具体的情况,可以让我试射一下吗?”
    传统弓俱乐部的其他几个学员已经早早离开,还留在原地整理剩下东西的,只有馆长关建明和他的女儿关雨航。
    关雨航好奇的看了一眼景欣拎着的行李箱,也没说什么,转身大喊。
    “爹!有人要报名!”
    关建明还在整理背包,一听此言顿时一惊,连忙过来,只是对景欣的穿着多看了两眼,倒也没说什么,反倒对着景欣友好的点了点头
    “怎么?小兄弟,对传统弓感兴趣是吗?”
    景欣点了点头。
    “是的,以前在老家经常和爷爷上山打猎,玩过猎弓。”
    关建明顿时面露微笑,拍了拍景欣的肩膀。
    “哟!看不出来你这身板原来还是个小行家啊?”
    看了看现代俱乐部那边,学员和助教站成两排,在那里喊得火热朝天的,仿佛销售部门正在培训新入职的员工。
    关建明摇了摇头,骂道
    “唉!被这群混蛋,整得乌烟瘴气的!”
    骂完,转头看向景欣。
    “小兄弟,不好意思,我们东西都收完了,这是我们道馆的传单,你按照上面的地址,明天来我们道馆试射和报名吧。”
    景欣摇了摇头
    “不,我要现在就试。”
    景欣直接的话语,顿时让关建明和关雨航一愣。
    关雨航面色有些不悦“不是,我说你这小孩就不会看看时候吗?没看见我们心情……”
    关建明拍了关雨航后背一大巴掌,止住了自己女儿后面的话。
    关建明心里虽然也很烦躁,可念着凡事都要借个善缘,想想就不和小孩一般见识。
    “那行,你拎着行李箱过来,我正好也要先回趟俱乐部放器材,我开车载你去道馆。”
    之后景欣便坐上了关家父女的五菱面包车,一路上,关雨航心里有气,一句话都不和景欣说。
    关建明倒是和景欣不时扯点家常,东问两句,西问两句,最后都被景欣随口支吾过去。
    很快,来到道馆,打开大门。
    内部是一个长有百米,宽约四十米的宽阔场地;很多地方都放着射击靶和各式弓箭。
    想到面前这少年可能有点弓箭基础,关建明便找来一把三十磅的弓,摆了一个十五米靶和一个二十米靶。
    谁知面前这少年拿着弓,先仔细的摸了摸弓身和弓弦,再看一眼靶子,便径直摇了摇头。
    “你设的两个靶子太近了,先五十米来一个,然后一百米再来一个。”
    关雨航一听景欣这句话,顿时想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样,噗呲一下,便笑了起来。
    一百米,在弓术界,算是一个相当远的距离。
    就算用反曲弓,事实上也需要极高的磅数,才能射中一百米处的靶子。
    关建明则是哭笑不得,得,试弓还试了一个大爷出来。
    心高气傲,刚接触箭的小年轻,他也不是没见过,但这么夸张的倒还真是头一遭。
    本想将这捣乱的臭小子轰出去,可是看这小子摸弓和看弓的样子,不像新手,明显是老手。
    秉着送佛送到西的念头,关建明心里也有些好奇,这小子拿着这柄三十磅的传统弓,到底能不能射中这么远的靶子。
    处于谨慎,关建明还是摆了三个靶子,分别在20米,50米和100米。
    关雨航则是双手抱胸,一幅看笑话的样子在旁边等着。
    景欣站在箭筒旁,迅速抽出一只箭,上弓拉弦,瞬间射出。
    姿势与动作,都堪称完美,蕴含着某种说不出的力量感,仿佛这只箭还在手上,就已经命中了靶心。
    旁观的关建明都瞬间赶紧自己后背汗毛耸立,顿时大惊失色,赶紧盯着箭的轨迹看去。
    呼啸的箭矢飞出去,却落在二十米的靶子下方,谁曾想,如此气势十足的射击,箭居然堂而皇之的脱靶,打在了地上!!!
    早已等候多时的关雨航,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哈哈大笑,直笑得满地打滚,边笑还边学着景欣刚才的话。
    “哈哈哈~~笑死我了,二十米都脱靶的家伙,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你设的靶子太近了!’,哈哈哈哈~~”
    景欣没有在意某位少女的大笑,他放下弓箭,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对着关建明腼腆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其实很久没射过箭,可是身上又没钱来报名,手痒便想找个借口,来你这里玩玩弓箭。”
    关建明惊疑不定的看着景欣,不清楚刚才那一瞬间到底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发生了。
    想了想,他暗自摇头,刚才那种气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毛头小子身上呢?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笑了笑,关建明摆了摆手。
    “小伙子射箭还是挺有气势的嘛,就是准头差了一点,没事,以后可以多来玩玩,我可以给你比较便宜的训练用弓用,但箭还是得你自己买了。”
    景欣点了点头,突然抬手一指,被供奉在俱乐部醒目位置的一柄古朴传统弓,目光炯炯的盯着关建明。
    “馆长,可以把这把弓给我试一试吗?我觉得,我用这把弓应该就能射中了。”
    关建明顺着景欣的目光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这柄弓可是他的镇馆之宝,当初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去一位民间匠人家里,求了对方给自己做的。
    这种地道的高级传统弓,一名匠人一年也就只能做两三把,每一把都非常名贵,更何况他求的那位高手早就不卖弓,也是自己和他家祖上有渊源,欠下了好大的人情,对方才肯做的。
    平时关建明自己都舍不得射,也就只有需要保养的时候,他才肯小心翼翼的射几箭。
    可以说,这柄弓,算是这俱乐部里最有价值的东西了,关建明暗道这小子眼真毒。
    他心中犹豫,关雨航倒是开口了。
    “哟!怎么着?你小子射不中靶子,倒还怪起了弓不好?”
    “爸,反正你都说要了关掉这场馆,我们不如就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试一试你的宝贝弓呗,天天挂着我估计都快发霉了。”
    “而且,我也想看看,这小子的脸皮能厚道什么程度。”
    听见女儿的话,本就犹豫中的关建明,心中也是豁然开朗。
    想想也是,经过今天这事,传统弓俱乐部的招牌算是彻底砸了,本来他也想好要闭馆了。
    主要是,他看着景欣对那只弓的眼神,那种纯粹的眼神,让关建明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关建明从小就痴迷弓箭,小时候,他家里很穷,连一柄最差的弓箭都买不起,关建明就自己做一把只能射几米远的破弓,整天用树枝噗呲噗呲的射个不停。
    面对这个穷小子,让他想起了,自己看见别人得了一把好弓时,自己当时那种连做梦都梦见自己在用它射箭的美好愿望。
    摇摇头,关建明寻思,索性今天就任性一点,给这幸运的小子射几箭,过过瘾,然后自己再用这把弓好好地射他个痛快,反正自己这么多年心血全没了,现在也不差这一把弓。
    毕恭毕敬的将弓从祭台上请下来,关建明将它小心翼翼的递给景欣,仿佛自己拿的不是弓,而是一尊易碎的清代陶瓷。
    景欣随手接过弓,拿在手上,随手掂量了一下手上的弓,便将这柄名贵传统弓还给关馆长。
    转身重新拿起刚才那柄三十磅的普通弓,站在箭筒前,淡淡一笑
    “关馆长,今后,你这传统弓俱乐部,可以不用关了。”
    关建明闻言一愣,还未等张口说点什么。
    便景欣从箭筒中一口气便拔出三只箭,握在手中,对准三个靶,快速拉弓射击,前两发是一秒一箭,第三发是两秒满弦的仰角抛射。
    三支箭依次准确命中圆心,旁观的角度,看起来简直就像不用瞄准一样,顿时让关建明和关雨航目瞪口呆。
    可是,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景欣一次性抽出四只箭,握在手上,见脚边有一叠移动靶,他便一脚将其踢飞到空中。
    在漫天乱飞的移动靶中,他飞速开弓射击,从第一个射到第四个,每一个依然正中红色圆心!
    噗通一声,关雨航已跌坐在地。
    还没完!
    景欣再次拔出三支箭,握在手中,深吸一口气,对准二十米的靶子,将弓拉至满月。
    第一箭,正中最开始射出那只箭的箭尾,将其削为两段;
    第二箭,从第一只箭的箭尾突入,将其削为平滑的两段;
    第三箭,从第二只箭的箭尾刺入,再次将其削为了两段。
    靶子上只留下了一只完好无损的箭,这代表景欣连续三箭,全都以近乎相同的运动轨迹,射在了同一个点。
    噗通一声,关建明脚下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古之所谓,神乎其技,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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