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公姓谭名公超,在吴县做了四十年的医官。¥f且不说医术如何,反正名望是有的。无论杏林还是官场,人人都要尊称他一声“谭公”。
    又因为年纪大了,谭公已经很少在县医署坐班。正是机缘巧合,今日与一位神交已久的江南名医头回相见,才在县医署探讨医术,切磋技艺,以表郑重。
    听闻县令有召,谭公连忙换了官服。他又听传话的衙役说要另外再举荐三名大夫,辨明医生开方恰当与否,便对那位来客道“朱公在此,哪里还需要其他大夫?敢请朱公与我同去吧。”
    被尊为朱公的客人有些迟疑,道“老朽并不是吴县人氏,不知上堂作证是否妥当。要不,还是叫重楼与谭公同去吧。”
    这位四十出头的“年轻大夫”,正是姑苏有名的葛神医葛再兴。他表字重楼,今日陪着两位杏林宿老,只能乖乖伏低做小,哪敢提什么“神医”,就连“大夫”都轮不上,只能被人直呼表字。
    何况叫他表字的那位,不仅仅是江南名医,更是他的授业恩师——朱嘉德。
    谭公望向陪坐的小葛大夫,笑道“葛重楼是肯定要去的。朱公名重江南,但凡南国杏林同行,莫不信服,焉能不去。”
    葛再兴赔笑道“正是学生该做的。”
    朱嘉德也就不再推托,愿意同去。
    四名医生辨方是约定俗成的流行做法,真要是有朱嘉德、葛再兴这样的名医出面,一人就够了。说到底看的还是声望,只有声望不够的时候才需要人数来补。
    县医署跟县衙在一条街上,往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三人片刻之间就到了公堂之上,看到燕氏哭得嘶声力竭,原、被告分开两边跪着。让谭公超疑惑的是,被告竟然是个还未长成,刚刚束发的少年。
    谭公超是从八品的医官,见了知县并不需要下跪行礼。朱嘉德头发花白,一看就知道是属于优免的对象。葛再兴照理是该行跪拜礼的,但是架不住名气大,连房知县都在拜斗堂抓过药,自然一并免了。
    房知县指着地上的小孩子,将案情大致说了一遍。朱嘉德听说孩子还没气绝,眉头大皱既然没有气绝,不抬去医馆救治,扔在在公堂之上等死么!
    听了案情,尤其是小孩子落水的那段,朱嘉德道“且容老朽先看看这孩子。”
    燕仲卿听到朱嘉德的大名,连忙挪开,让出位置。
    朱嘉德俯身下去,看了看孩子的鼻孔,摸了摸脖颈,再搭了搭脉,手指按在孩子胸口,重重摇了摇头,也算是原谅了孩子爹娘的“不知轻重”——这孩子的确是没救了。
    最悲惨的是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这份煎熬真是叫人心碎。
    朱嘉德起身叹道“禀县尊,此子颈软头侧,气息垂绝。老朽诊其脉,只似蛛丝,过指全无,脉已无根,恐怕拖不到明日了。”
    房知县暗道这孩子也是真惨,还不如痛痛快快走了省心。不过现在走不了,对顾家来说却是好事。
    朱嘉德又道“请问药方是怎么开的?”
    燕仲卿连忙奉上自己开具的药方,道“是学生与赵大夫商议斟酌,参照故方开出来的。”说着,又将儿子落水前后的情形一一说明。
    朱嘉德看完默不作声,转手给了谭公超。谭公超年纪已经大了,几乎贴在眼睛上方才看完,然后给了葛再兴。
    葛再兴一眼扫过这张方子,就知道的确出自故方,毫无创新之处,不过就是基于小孩子的身体情况加减了分量。他又望向跪在一旁的徐小乐,本以为自己会颇为解恨,终于看到这小无赖摊上了大事,却情不自禁泛起一股遗憾之情。
    三位医生都知道了互相的意思,谭公上前道“禀县尊,药方并无问题,此案并不是庸医杀伤人案。”
    房知县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坐堂施诊十余年的父亲,给儿子开的救命方,还请了同样经验丰富的同行,怎么可能出错。
    房知县微微颌首,假装内行道“看来的确是药的问题了。”他又望向徐小乐,见徐小乐仍旧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干咳了两声。
    房知县不敢出声叫他,生怕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再冒出一句“别吵我”。偏偏那两个锦衣卫不知来意,看起来似乎是在保护着孩子,真叫人为难。
    葛再兴却脱口而出问道“抓错药的就是徐小乐?”
    房知县一愣“葛大夫也认识他?”
    葛再兴登时尴尬起来。他总不能说自己头一回认识徐小乐,就被狠狠打个耳光吧?总不能说自己好奇徐小乐的医术来历,被坑了几十两银子买秘戏图吧?于是他说“禀县尊,学生听说过他父亲。”
    “哦?”
    “他父亲徐荣,也算有些名气……”葛再兴差又要掀开徐荣的黑历史,突然意识到自己身边站的可是谭公超!
    听说徐荣当年也跟谭公超讨教过医术,不管真假,自己还是不要太过于表明立场。
    果不其然,谭公超听说徐小乐是徐荣的儿子,混浊的双眼都泛出了精光“是徐荣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燕仲卿一看,吓了一跳道这些人竟然都是沾亲带故的!还好铁证如山,你们总不能把刚说的话吃回去!
    他望向徐小乐,终于忍不住道“青天大老爷啊!这小子分明是在装疯卖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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