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慕宽摇摇头,似笑非笑“为什么?”
    慕容音又甩给他一个“你真笨”的眼神,掰着手指头侃侃言道“自然是为了掩饰身份!再者,她那双手你应该也看见了……”
    “我可没盯着人家姑娘的手看,手怎么了?”
    慕容音才不信他没看,那么好看的手,连她一个女子看着都有些微微眼红……
    “那手又白又嫩,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而她那身衣裳,明显是哪个府邸里头下人穿的,肯定不是她自己原来的衣裳。”
    “你说……一个好端端的大家闺秀,为什么要掩饰身份,而且……又为什么要卖身给青楼呢?”
    “那自然是因为家道中落了。”
    许慕宽笑得清隽雅然,这样简单的道理,任谁都是能想明白的……
    “然也!”慕容音赞扬地敲了敲扇子,“那你说……家道中落的女子,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康州城,还要遮掩着身份,那她到底会是谁家的千金?”
    许慕宽顿时微怔,到底是谁家的女子,这他倒是还没来得及去思索。
    慕容音瞧他着模样,顿时掩口轻笑“说你笨你就不聪明,你恐怕是忘记了前些天的一件事……”
    她适时地眯眯眼“和朝中有关的,那封来信。”
    “哦~”
    她这么一说,许慕宽顿时恍然“你是说,那名女子……极有可能是哪家落难的宗族?”
    “她一定是!”慕容音极为笃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前些天我收到朝中发下来的一封公文,说是前两个月被处置的大理寺少卿刘家、詹事陈家流西境兖州;地方上的沈家、孟家……流南境。”
    “你说她是沈家或是孟家的人?”许慕宽瞬间便明白了,“不管是沈家还是孟家,那都是因为挡了朱氏一族的路而被铲除的,他们两家的族人,现在恨朱氏一族,想必恨得入骨。”
    “不愧是许五公子,就是聪明!”
    慕容音巧笑着一拍巴掌“真真是天助我也,竟将这么个大美人送到我面前!”
    许慕宽轻轻一笑,随即却发出细不可闻的一丝叹惋,天地间忽而微凉,却不知这雨在何处?
    ………………
    是夜,星垂平野,月斜江上。
    花正芳正当宾客盈门的时候,一串串红灯笼映着满空星河,楼中笙歌曼舞,依红偎翠,低斟浅唱……
    酉末时分,一辆马车悄然靠近花正芳后园的偏门,门一开,虞丹娘亲自送着裹在黑斗篷里的女子上车,又唤来小厮,将那病弱的少年也抬上马车。
    马车行驶着回了睿王府,一来一去,丝毫不惹人发现……
    即使是花正芳自己的护院,也只不过是认为丹楼主又送着哪位姑娘到哪位公子哥的宅子去了。
    睿王府慕容音的书房中,宫灯高点,烛火噗嗤噗嗤地燃烧着,烛泪一滴滴落下烛台,慕容音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则捻着枚棋子,昏昏欲睡地在窗下自己与自己对弈。
    明亮的烛光下,衬的她白皙的侧颜红润若桃。
    又是一枚黑子落下,慕容音忍不住抬着手背掩唇,轻打一个呵欠,她不想这个时候也要许慕宽陪着,到底是做些阴诡的事。
    轻轻揉了揉眼,便闻得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慕容音展颜一笑,总算是来了,她也想好好瞧瞧,那女子,到底是怎样的身份。
    屋门被小心推开,金猊香炉中瑞脑半燃,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迎着烛光走了进来。
    子歌先是快步越过她,来到慕容音身前,俯身回禀了一句,便又转身退了下去。
    那女子乍然来到此地,又是暗夜之中,见面前忽而只剩一名女子,心中打鼓,这女子陌生之极,白日在花正芳楼前听许慕宽说,睿王府的世子要暖床丫头……
    这虽然是个女子,恐怕暴虐起来也不输男人。
    沈寻珠忍不住轻轻一颤,眸中瞬时带上水意。
    “你是沈家的,还是孟家的?”慕容音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篓,“方才我的护卫同我说了,令弟已经安置在了客院中,马上便会有郎中过去为他诊治。”
    那女子不安地拢了拢袖,拘谨地往前一步“奴家……只求姑娘能救活舍弟。”
    慕容音点着头笑了笑“你的名字?本王要救你弟弟,却也不是白救。”
    “您是……王爷?”那女子忽而跪地,“奴家沈寻珠,家父郢州别驾沈裕。”
    “原来是沈家的,”慕容音抬起茶盏,用碗盖轻轻拨了拨上头漂浮着的茶叶,“从上州别驾,正四品官的女儿,一朝沦落到流放犯的滋味,不好受吧?”
    沈寻珠的眼眶顿时便湿红了,抄家、下狱、流放……
    那不过都是一两个月前的事情,一路上若无管家替她和弟弟周全,说不定两人早已死在了半道上,又哪里还有命从流放的队伍中逃脱出来,一路到这康州?
    她这神情变幻一点点都落在慕容音眼中,待沈寻珠忍不住抬袖拂去眼角泪珠,她才又启口“这里是睿王府,将你的遭遇,原原本本都告诉我,我能救你弟弟,也能助你报仇。”
    “我为何要报仇?”沈寻珠怔怔地站着,烛火遥映在她的眸中,点点都似血般。“我早已沦落到了这一步,又还有什么本事去替爹爹讨个公道?难道再把我和弟弟都搭进去么?”
    “凭你自己,当然不能,”慕容音起身走到她面前,“但有本王帮你,你就能。”
    “我怕……”沈寻珠颓然地跪下来,“我只是一个女子,连活着都艰难,遑论去报仇?”
    慕容音嗤鼻笑了,看不出沈寻珠……竟然是这样一个软骨头。
    “那你就在这抱着自己哭,让陷害你父亲的人在雍京中平步青云,用你父亲的尸骨为他铺路。还有你弟弟,你就让他入了贱籍,终身为奴罢了。”
    “日后你弟弟问你为何不抓住这个机会,你只说是你这个做姐姐的无能。”
    “连卖身都敢,难道就不敢豁出去再拼一次么?”
    慕容音垂眼戏谑地对上沈寻珠的眼眸,从那双惊惶如鹿的眸中,她好歹是看到了她想看到的……
    委屈、
    愤恨、
    还有丝丝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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