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那一吼之后,刘书林显见便惊惶起来,一味地大喊冤枉,毫无一丝文人该有的风骨。
    慕容音更是翻个白眼,更认为这老头不过是个欺名盗世之徒。
    但李璟和薛简却不这样想。
    两人倒是觉得,说不定刘书林是受了他人指使,想借着贡院闹事来反对春闱改制。
    毕竟这科考不公,又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怎么就偏偏在今年,突然就凭空冒出个人来大喊科考不公。
    还是在贡院门口……
    今日的贡院,防护可是堪比皇宫。
    看刘书林半天不说话,李璟又大喝了一句,只见那刘老头憋了半天,终于嗫嚅着道“小人、小人……知罪,但即使刀斧加身,今日之言,小人还是要说!”
    刘书林者语气突然便坚定起来,连慕容音都坐直了身子听着。
    她倒要看看,这原先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老头子,到底还能舌灿莲花,说出些什么。
    李璟和薛简一凝眉,薛简轻轻颔首“你说便是。但是你可要知道,你说的话,都有文书一一记着,所以若是有一句虚假,日后,可是抵赖不得。”
    刘书林哽了哽喉头,即使嘴唇已经怕得有些发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小人一介书生,三尺微命,寒窗苦读数十载,然……在知天命之年,才得中秀才……此番历经,实在惭愧……”
    “……小人自知今生再无机会得慕天颜,更诓论得簪笏于朝廷,但知如此,今年春闱,小人仍然从代州不远千里跋涉而来……”
    “……本欲在春闱场上再展身手,然方才路过贡院东墙外道时,忽见院中掷出一物,而后便有一锦袍男子将之拾起!”
    “小人觉得此子实在形象可疑,便同几个一同赴考的同乡将其拿下,打开他捡起的东西一瞧,竟是今春闱的策问!”
    刘书林赶紧将几张皱巴巴的纸从怀中掏出来,双手呈到李璟面前。
    “小人知道,今年春闱,当今圣上已临场换了主考,今早第一场的人搜检时,又查出许多夹带,但仍然有如此明目张胆的舞弊之人!若此物流传出去,那所谓公允何在?此般春闱,又与从前诸多舞弊有何区别!”
    李璟和薛简看过他交出的那几张纸之后,心头均是一震。
    刘书林所得的这份纸张上,的确是今年春闱前,皇帝亲自订下的考题……
    藩镇、平戎、举贤、变法、以夷制夷……
    丝毫不差!
    “到底是谁……竟然有这样的胆子,胆敢将这东西泄露出去!”
    李璟恨恨地咬着牙,下令道“所有非轮值的人都给我去查,东墙那边,到底是谁在巡逻!那些副考,又到底都有谁离开过!”
    话音刚落,薛简却出口拦道“且慢,刘书林之语,还待查证,况且现在舞弊之物已在我们手中,一时半刻,还闹不出什么乱子,先让军士加大巡逻力度,待到事情查清楚,再搜检不迟。”
    看李璟点了头,薛简又问道“我问你,你既说你与同乡抓到了那捡拾赃物的锦袍男子,那么他现在人在何处?”
    刘书林气愤地皱了皱眉“回大人的话,那人力气十分了得,我与同乡皆是文弱书生,追不上他。”
    这样的话,连句有力的辩解都算不上。
    但薛简还是点了点头,又问“那我再问你,你是何时拣到此物?又是在哪个位置?你若是想减轻罪名或是脱罪,便要处处如实说来,若找不到那人,你……便是冲撞贡院、蔑视皇威、甚至还有涉嫌舞弊的死罪。”
    “因为这张泄露考题的纸,是从你身上拿出来的。”
    “是,小人定然如实说来。”
    刘书林知道薛简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而绝不是为了恐吓他,心中便也不再惶恐,仔细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来。
    “小人是今日未时过的东墙外道,今日是春闱第一场,但小人乃是考春闱第二场,但之前从未到过王都,所以今早也早早来看了……”
    “小人进京之后,乃是与几名借宿在贡院外西柳林巷的一户人家,日钱不过十文,由于住得近,小人与几个同乡便会时常来看看,以敬瞻仰。”
    “谁知就在未时,竟然遇到了这件事情,当时东墙外道可以说是空无一人,小人等也是在墙根转角处,看到那锦袍男子形色可疑,而且见了小人等转身便跑,小人这才起了疑心,带人将他给按下了。”
    “那人长什么模样?”李璟林,话说到这一步,他也开始相信,刘书林暂且没有说谎。
    刘书林皱着眉好好回想了一下,斟酌着道“那人……白面……微须。看年纪不过四十上下,穿着一件黑色的湖丝衣裳……”
    薛简皱了皱眉,这些特点实在是太普通了,白面微须、四十上下,雍京中不知有多少人长这个样子。
    至于那什么湖丝衣裳,就更不必说……
    今年雍京最时兴的就是湖丝,大街上行走的人,十个当中就有六个穿着湖丝。
    刘书林也看到了薛简和李璟这不满的神色,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自己便道“二位大人,小人的同乡中,有一个叫张释的人,他擅丹青,不如问问他记不记得那人的模样,让他画下来……”
    “我看好!”
    都还没等薛简和李璟同意,慕容音就忍不住开口“好歹是条路子嘛,否则……你们上哪找人去?”
    李璟点点头“也罢,看来也只有如此,带张释!刘书林,你先回避下去,你方才说的话,本官还要让人再审一审,若剩下的人也是这般供词,那你说的……便有几分可信了。”
    “是,是!”
    几个兵士带着刘书林下去不过片刻,那个叫张释的人便被带了上来。
    年不过三十上下,一身半旧的灰色布袍,袖口还打了补,衣衫虽破旧了些,但整个人却收拾得很清爽。
    薛简暗暗点头,方才刘书林说过,他们几个同乡都是借宿在一户人家,日钱不过十文,看这几个人的清贫,刘书林……倒是不大可能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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