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鼓起勇气,丢下车跑过去,跟店老板说要一个牛杂汤打包。
    请老板包得严实些,因为要走远路。
    店老板去弄外卖的袋子,她趁等的功夫趴吧台上看方洲。
    他比半年前更帅了,下巴硬硬地戳着,安静地喝啤酒。
    偶尔赵立夏塞一点不吃的肉在他碗里,他只笑一下,然后吃掉。
    郎才女貌,青春正好。
    贺云舒看得眼红,又不好走过去,直到那桌上另一个少年注意到她,看过来。
    她急匆匆地转身,敲着柜台催老板,拿到外卖的汤水后,屁滚尿流地走了。
    后来,她照例周末路过车场,每隔上半年总能瞧见方洲几回。
    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带着赵立夏。
    她对庄勤说,“你那个理论没对,人家方洲好几年都没换女朋友。”
    庄勤冷哼一声,“你等着看,不过是时间没到。”
    贺云舒没等得下去,因为她逐渐长大,从一个任性的小姑娘变得稍微懂事些了,也开始欣赏别的男生的好处来。那些年轻热情的,浑身上下带着青春期的男生,哪一个不比幻影一样的方洲好呢?
    然爱情的滋味酸酸甜甜的,都不如惦记方洲的那点心思强烈——毕竟,方洲是从精神上给她开荤的男人。
    二十三岁的那年,母亲问她要不要和方洲相亲。
    她那天晚上没睡得着,半夜笑醒后给庄勤打电话,“庄勤,你以前说的那个理论真棒,居然应验了。”
    庄勤刚入职律所,正在苦逼地实习加班,从来睡不够,被打扰了睡眠后愤怒地骂,“你神经病啊!说的什么鬼话?”
    “方洲啊,那个方洲。”
    庄勤想了很久,才从记忆的深渊里将人扒拉出来。她道,“屁啊,人家——”
    “我要和他相亲,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搞到手。”
    贺云舒开心,被骂也开心,挂了电话就抱着铺盖卷滚来滚去。
    可总还是忍不住地想,赵立夏呢?她去了哪儿?
    方涵倒是很健谈,总往方家跑,每次必拉着贺云舒出去逛街购物。
    女人聊天,无非各种珠宝衣服和美妆,再多一点便是感情。
    她没什么边界,自己的事情向贺云舒抖得一干二净,说到伤心处还抱着她哭。哭完了,她问,“云舒,你不会笑小姑吧?这么大年轻的人了——”
    贺云舒不笑,反而羡慕。
    只有方涵这样一向被宠爱着,不缺钱也不缺爱的人,才会开心了就笑,痛了就哭。
    她小心地问,“听说,方洲有个前女友,叫赵立夏?”
    方涵见她那样,就嘲笑,“问就问呗,心虚什么呢?是有那么个人,不过早分了,都很多年了吧?”
    “担心个什么劲呢?咱们老大正经人,说分手就是正经分手,再不提的。”
    花心有花心的可怕,专情有专情的可怕。
    刚结婚的贺云舒怕,现在的贺云舒却不怕了。
    她只平淡地想,应该就是赵立夏了吧。也只有那样的存在,才会让方洲思虑再三,迟迟不肯说。
    不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只怕为了给她带去麻烦。
    所以,他从来都会用心,端看对象而已。
    贺云舒搞到了真东西,整个人神清气爽。
    因是年底,魏宇来增派任务,要求办公室人辛苦辛苦,加个班将事情做完。
    她欣然应允,打了个电话回家,交待行踪。
    小熙和小琛在电话里甜甜地叫她快点回家,给她留了好吃的。
    她对着电话亲了一口,“妈妈爱你们。”
    加班完毕,已经快晚八点。
    贺云舒缩在大衣服里面,往停车场走。走得没两分钟,那处传来两声喇叭,又有车灯照亮。
    她眼睛被刺得不舒服,略挡了挡,却见方洲得车开过来。
    车窗降下来,方洲满面寒霜。
    她皱眉,“你怎么来了?”
    方洲没回答,俯身推开车门,“上车。”
    贺云舒指指自己的车,“我车怎么办?”
    “明早送你来,一样的。”他表情没松动,眼睛里的火被冻出冰的形状,带着丝丝凉气。
    贺云舒不挨冻,冷得很,就没同他僵持,上车了。
    人一上车,他立刻将她拉过去,握着手搓,“很冷吗?”
    她吃一惊,很不习惯他的主动和温情,道,“你干什么?”
    方洲没回答,冲前面的老秦,“回家吧。”
    车启动,缓缓驶出停车场,夜幕下冲进了街灯之中。
    贺云舒将手扯出来,握住包,很谨慎地看着他。
    他道,“今天下午和人聊了蛮久,完了就过来接你。”
    “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不想打。”他有点懒洋洋地靠在座椅背上,头微侧,双眼如豹,“你今天很忙?”
    她点头,“每年年底都要忙一阵。”
    “我也是。”方洲道,“后天集团开大会,要宣布蛮多事。职务调整影响大,下面人意见也多,各有各的不满意。老实的就等着宣布,机灵点的就到处打探消息。还有递话去爸那边的,烦得他不行。”
    贺云舒耳朵立得老高,听见他主动提及年底调职的事,问,“我也好奇,怎么年年人事大变动?”
    “做得好的嘉奖升职,做不好的平调反思,一个位置上太久的也要动动,谨防铁板一块。”
    天天跟人使心眼子呢。
    她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总经办呢?会动吗?”
    方洲紧盯着她,“一般情况下,不会。”
    不会?难道赵舍多疑,惊弓之鸟?
    贺云舒心里有打算,被他看得后背汗毛直立,然计划好的事不能临阵反悔,便道,“我看上你那边一个人,能给我用用吗?”
    “谁?做什么用?”
    “妈老说我这个工白忙活,没什么钱。我这段时间认真想了一下,也确实。可马上辞职也没着落,青黄不接的。我看赵舍很能干,不如把她借给我用半年。这半年里,叫她按照我的意思做点什么项目,等做起来了,我再辞职。”她也看着他,“你觉得怎么样?”
    车里的光不太亮,照得方洲脸上光暗分明,特别是眼中,一点幽光浮现。
    “赵舍吗?”他意味深长,“她只是个秘书,按规矩办事还行,帮人创业立足却浅了点。不如,把简东给你吧?”
    贺云舒既说出口便不会改,坚持道,“赵舍温柔和顺,大方得体,妈也很喜欢她。至于简东,实在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了?”
    她就冲他笑,不方便出入方家,更不方便和他培养奸、情啊。
    一个好的贤妻良母,在让位之前,总会找个合格的备品,力求不影响对方的家庭生活。
    这一点,贺云舒自信自己做得很好。
    第三十三章 无路可走
    方洲面上风轻云淡, 实则乌云罩顶。
    他没同意将赵舍借出去, 只说留在公司有它用。
    贺云舒则笑道,“我也很需要她帮忙。”
    那个笑很平和, 嘴角的笑涡浅浅的一点。以前方洲最爱看她那笑涡, 一见便心平气和,如灌蜜糖一般;现在, 那里装的却不是糖,是毒。
    方洲不知道自己妻子居然是个那么了不起的人,无声无息地将赵舍忽悠得团团转。
    “我会给你更好更能干的人。”他说。
    贺云舒收了笑, 偏头看着窗外的路灯, 道, “不会再有比她更合适的了。”
    方洲没回应, 只沉着眼睛看她, 脑中反复出现一个问题——生病, 能让一个人彻底改变性格吗?
    是的, 贺云舒生病了。
    方洲将手机拍好的那些药盒子发给一个相熟的周医生看,那边回说是治疗躁郁症使用的, 看情况安慰剂已经使用过, 进入后期的药物干预。病程应该在半年以上, 或者还有更长的追述期。问他是谁在用药, 最好不要胡乱吃,应该有医生指导。
    他没说是贺云舒, 问道, “能治吗?”
    “当然能。按时吃药, 保持精神放松,培养兴趣爱好,多运动,少操心——”
    “得了这个病,有什么表现?”
    “情绪变化比较大,没由来地发怒,不满意,看什么都不顺眼,等等。”
    又问,“怎么对病人呢?”
    “当然要耐心,温柔,包容,还有顺从。”
    “顺从?”
    “一定程度上的顺从,随着她的意思去做,尽量减少她情绪变化的外因。”
    方洲自以为找到了贺云舒性情突变的依据,又问,“什么原因导致有这个病呢?”
    “原因就复杂了,需要病人亲自来检查才能判定。”
    “你就大概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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