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茶馆里吃茶歇脚。贝衍舟一瞧便是大手脚惯了的人,连喝壶解渴茶也要最好的。只是穿着打扮怎么看也不是富家子弟,两人被火烧过,再走了一天山路,当然灰头土脸,也不惹人在意。茶馆里四座也都在说起火的事,声音不自觉便往耳朵里钻:“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听说十二家也折损不少……这下两边梁子结得大了,不会要起乱子吧?”
    “他们也不是白白放火。据说那楼顶上藏着一样宝贝,几次三番魔教出手都得不到,这次倾巢而出,铩羽而归,于是一怒之下……”那人嘿嘿一笑,做了个劈砍的手势,“干脆来个玉石俱焚!”
    贝衍舟没忍住,噗一下笑得好大声。茶馆里多少人正认真听这人说话呢,他这一笑,所有人便齐刷刷望过来。贝衍舟一副浪荡儿的模样,翘着双腿,也不惧那些眼神,一面将花生米扔嘴里嚼,一面挑着他那双眼挨个扫回去。那说话人见是张生面孔,便道:“怎么,小兄弟没见过啊,哪里来的?你笑什么?”贝衍舟还没答话,文方寄已经扑过去把他嘴按着,赔笑道:“没什么!我刚刚讲了个笑话呢,我这位大哥给我逗笑了!那、那个!您继续!别败了兴致,说得真好!”
    这一茬过去,贝衍舟眯细了眼,笑盈盈瞧他,压低了声音道:“怎么,赶不迭堵我的嘴?你怕了,怕他们揍我,你被牵连?”
    文方寄赔笑道:“怎么说呢,舟哥,我、我这不是怕惹出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贝衍舟道:“你那眼神,我懂了,你是怕我下一刻就睚眦必报,恶从胆边生,拿毒药来把他们全都弄死。”
    文方寄结结巴巴道:“我不、不是这个、意思。”
    贝衍舟大笑起来。“你还真这么想!你到底对我们有着怎样的坏印象?”
    文家小子不敢说话。贝衍舟便逗他:“是不是觉得我一路带着你,都只为了留待路上没粮时把你烤了吃?”
    文方寄惊得睁大了眼睛,仿佛得知了原来他带着自己还有这样一层意思在;待看清了贝衍舟眼里戏谑的神情,这才闹红了脸,小声道:“这个我没有想过。”
    贝衍舟道:“放心吧,你这种我清楚得很,骨头塞牙,肉又柴。不好吃。”
    文方寄被唬得坐立不安,半晌问:“……你、你吃过?”
    贝衍舟耸了耸肩。“没吃过人。不过我以前有一次上路,带上了打小和我一起长大的狗儿作伴。后来没了吃的,就把狗儿打死吃啦。”他顿了顿,以一种极诱惑的方式回味地舔过嘴唇,“不得不说,那味道不错。”
    文方寄变了脸色。“你……”他好像想说你这个混蛋之类的,但颤抖着嘴唇,最终强自按捺,什么也没说出来。
    贝衍舟有些失望。他往椅背上倒去,松开交握的双手。“魔教中人都是吃人过活的。你不早知道吗?”
    有一批客人沿着外廊长桌坐下,戴着斗笠,打了绑腿,身上、脚上十分泥泞。贝、文二人正坐在二楼临窗的雅阁内,瞧着一清二楚。贝衍舟一手绞发,努嘴示意他看,支着颊轻声道:“他们刚从洪泛区过来。”
    文方寄好奇地多看了几眼。“父亲说今年的洪水不是很严重。要去施舍点什么吗?”他毕竟武林世家、大户子弟,富贵日子过得惯了,遇见灾民,见家中长辈们一路总要施舍一些,也是习以为常。贝衍舟翻了个白眼,道:“你当他们是灾民?我俩看上去倒更像灾民一些。我是让你等着,把茶吃慢些,一会儿便有热闹要瞧。”
    果然不过盏茶功夫,又一批马队停在这茶馆外头,一行人富贵衣装,进来歇脚。人们谈论十二家的轶事,也正在兴头上。虽然正邪两道都死了大批人马,但对于瞧热闹的平头百姓来说,却不痛不痒,只一般当做笑话听。有人说得绘声绘色,说要到那楼顶去盗一颗夜明珠,讲得详详细细,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也有人争说是有魔头看中了柳桐君的美貌,要抢回去做压寨夫人,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乡下人言语粗俗,见识短浅,说道这里,也都尽皆大笑。也说到伤了不少好手,最遗憾的却是那样一座高楼给烧得不见。淳安、临安两地居民往来山路,也多见那薄家名下的高楼别馆,引为当地一景。官府虽怕搅入江湖事端,但山火却不得不除,以免酿成大祸,因此这两日也在百姓中调集人手,入山掘土担水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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