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不能说,李忠贤只是觉得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在蔡隽的百般催促下,才吞吞吐吐道:“殿下说,说……她往后会……会将贵妃当……当亲母妃一样孝敬的。”
    “亲母妃???”蔡隽没忍住,破口的声音怪异的尖锐,“她前一刻还在承认自己觊觎贵妃美色,和人有染,现在又变成把贵妃当亲母妃?”
    李忠贤总觉得蔡隽这话有些不对,但琢磨了一下,发现又无从辩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蔡隽很快又恢复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所以,公公是想告诉本相,殿下莫不是有恋母情结?”
    李忠贤依旧无话可辩,遂只好点了点头,“大……大概是的吧。”
    蔡隽:“……”
    把天雷劈给了丞相后,李忠贤这才放心地告辞了。
    丝毫都不知道自己被钉上了“恋母情结”的赵三思正在被太傅压着背诵那份长达三千字的罪己诏。
    毓妃去长乐宫闹了这么一处,皇太弟与贵妃有染的事自然不胫而走,到了晚间,满宫都知道了这事儿,因眼下是国丧期间,王公大臣也好,宫人也好,都不敢明面上所有非议,但这样一个热乎的八卦,私底下的那些流言蜚语却是压都压不住。
    太傅虽然早从丞相那听了这事,当时就气得胡子都歪了,眼下看到赵三思连读一份罪己诏都认不全字的无用模样,更是气得跳脚,太傅的风姿都没了。
    “你……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为师还要如何教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瞧瞧你如今做出的好事,眼下还有脸跟我讨价还价?”
    “太傅,你先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了。”赵三思看着太傅说一句话就吭哧吭哧地喘气,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了,“您之前要我背的《论语》十二章,我花了三天才背了一章,今晚我就是背到天明,也背不完这三千字的罪己诏啊?”
    “你……你还有理了?”
    赵三思眼看他就要站不稳了,赶紧过去扶着他坐在了太师椅上,还贴心地吩咐花容给他上茶,拍着太傅的后背,等他缓过劲来了,她才苦着脸道:“太傅也说了,我是孺子不可教也,不是我偷懒,是我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对力不足。”
    太傅:“……今日这罪己诏,你背不过也得背。”
    “……”怎么就说不通了,赵三思拿着那密密麻麻的字,就两眼一片黑,斟酌着道:“太傅,三千字实在太多了,认错之事,言简意赅就好了,我觉得其中很多话都是无用之言,要不删掉些,五百字的话,我估摸着……”
    他堂堂太傅,才华横溢的大行皇帝就是他教出来的,大行皇帝都不敢质疑他的学问和文采,这个草包竟然怀疑他文辞华而不实?
    “殿下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还嫌不够招人话柄是不是?还想让人嘲笑你是个胸无点墨的人?”太傅气得都口不择言了,“殿下丢得起这个人,老臣作为您的老师,丢不起这个人。”
    赵三思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见他当真是气到极致了,抿了抿唇,也不敢多说了,又重新拿起了那罪己诏,睨了太傅一眼,又磕磕巴巴背了起来,“今兄治国安邦,乃光风霁月之盛世,吾继兄之帝位,理应感念兄之大恩,却做出荒唐之事,遂特此下诏,陈往昔之悔,约:……”
    两柱香的时间过去,赵三思终于完完整整地念了一遍,她还是觉得自己进步可大了,至少那些字这次都认全了,“太傅,这些字我都认识了……”
    太傅却是眉头直皱,但瞧着她桃花眼里的亮光,又莫名有些摆不出冷脸了,语气缓了缓,言不由衷道:“嗯,有进步。”
    赵三思瞧着他的脸色有些敷衍,笑意敛了敛,想到严肃的太傅虽然夸的不走心,但到底是夸了自己,又有些开心起来了,“那我再多念几遍,估计就能顺了。”
    太傅太阳穴吭吭疼,可瞧着她又认认真真的样子,嫌弃的狠话都说过了,眼下也说不出狠话了,只能在一旁跟着她摇头晃脑,听着她念……
    太傅到底年纪大了,熬不了这漫漫长夜,等到三更时,便拿着戒尺坐在太师椅上打起了呼噜,赵三思原是想派人扶他下去休息,奈何太傅十分将醒,一碰就醒神,盯着赵三思继续背。虽然很快又睡了过去,但赵三思也不敢让人来扶了,只是给他盖了个毯子,她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但听着太傅的呼噜声也不敢有半分松懈,继续半眯着眼睛背。
    贵妃说了,她要好生努力,做个明君,才不辜负了人了。
    月垂西天,旭日东升,霭霭夜色一点点被晨曦吞噬,随着天色亮堂起来,殿外的动静也大了起来,太傅迷迷糊糊地醒来,朦朦胧胧见赵三思的唇瓣还在动,愣了片刻,立马醒过神来了。
    “太傅,你醒了。”过了那个犯困的点,赵三思这会可是精神抖擞。
    亲口说要守着人背完罪己诏的人是自己,如今睡着了的也是自己,尤其还是在这个草包面前,太傅无端有些窘迫,佯装咳嗽了一声,也不敢去看赵三思了,“殿下的罪己诏可是背好了。”
    赵三思倒不在意他那些心思,闻言,立马眉飞色舞道:“背好了背好了。”说罢,她把那罪己诏倒扑在了案台上,洋洋得意地背了起来。
    听她一气呵成地背完了,太傅总算满意了一回,心想这草包果然是平日不够努力,但看她眼底下的一片青黑,倒生出了些心疼,“辛苦殿下了,昨儿是老臣话说重了。”
    赵三思摇了摇头,嘿嘿傻笑,“太傅,我琢磨出来了,我是白日脑子不好使,但过了三更,我的脑子就灵光了,读着读着就记住了。”
    太傅:“……殿下的天资还当真是别具一格。”
    别具一格有几个意思,赵三思也不在乎,她这么厉害了一回,太傅定是夸她,毕竟她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能在一夜之间背了这篇三千字的文邹邹的罪己诏咧。
    嗯,贵妃说得没错,她这么聪明,肯定是能当一个明君的。
    国丧期间,每日卯时到辰时,是在宫中的亲贵和大臣们来祭奠大行皇帝的时间。一般大臣都是赶在卯时过来,因为还要赶着去处理一些朝政庶务。
    是以,卯时一到,赵三思就按照丞相吩咐的,洗漱都没做,就跪到了明乾宫的正门,面朝明乾殿,大声念着背了一夜的罪己诏:
    “今兄治国安邦,乃光风霁月之盛世,吾继兄之帝位,理应感念兄之大恩,却做出荒唐之事,遂特此下诏,陈往昔之悔,约:……”
    面对前来祭奠的亲贵和大臣们不动声色的打量,赵三思起初还有些念不出口,莫名还觉得有些委屈,但一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位夕贵妃,她又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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