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儿在大草滩清静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岑少白的到来打断了。
    当张宝儿看见大汗淋漓的岑少白时,非常不解地问道:“岑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岑少白上气不接下气道:“宝儿,出大事了,杨珂被官府抓起来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张宝儿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据说潞州城一个叫秦虎的人突然失踪,有人向衙门告了杨珂,说杨珂与秦虎妻子郑氏的奸夫,二人伙同将秦虎杀害后,沉尸河底!”
    “这怎么可能?”张宝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岑少白恨恨道:“当然不可能,秦虎的妻子都四十多岁了,杨珂怎么会与她通奸?可是有人告状,官府就得受理,杨珂已经被下了大牢,香宝斋也被官府查封了!”
    张宝儿听罢,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文章,他冷静下来,思虑了片刻问道:“这事魏先生知道吗?”
    “我昨晚一得到消息就告诉魏先生讲了!”
    “魏先生怎么说?”张宝儿追问道。
    “魏先生什么也没说,只说他知道了。我心里着急,所以一大早我就来找你了!”
    张宝儿点点头,对身旁的华叔道:“华叔,你陪岑大哥一起回去,告诉魏先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几****还是留在马场,若魏先生需要我回去了,就派人来吱一声!”
    “什么?你还要留在马场?杨珂那里你不管了?”岑少白一听便急了。
    “岑大哥,我心里有数,照我的话去做,不会有错的!”张宝儿沉声道。
    “那……好吧!”岑少白不知道张宝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应声与华叔离去。
    三日后,华叔按照魏闲云的意思,前来接张宝儿回潞州。
    回到住处,魏闲云、江雨樵、岑少白、吉温、燕谷等一干人等早已在厅等着张宝儿了。
    张宝儿没想到吉温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奇怪的问道:“哟!吉大哥,你也来了!”
    魏闲云替吉温回答道:“这衙门里的弯弯绕绕,外人很难搞明白,吉温对这里面的道道了如指掌,我便将他请来了。”
    张宝儿点点头,坐定扌朝着魏闲云问道:“先生,搞清楚了吗?”
    “若不搞清楚,我怎么敢请你回来!”魏闲云淡淡一笑。
    说实话,张宝儿对杨珂一事的态度,让魏闲云很是佩服。
    张宝儿与杨珂夫妇相交颇深,杨珂的儿子杨念恩又是张宝儿的干儿子,杨珂被关进大牢,张宝儿心中怎能不急。俗话说,关心则乱。张宝儿之所以没有急着赶回潞州,将此事交给魏闲云,就是为了避免因情绪波动而出现不必要的错误。当然,魏闲云心中也很清楚,自己可以把事情的始末搞得清清楚楚,但是最终该怎么办,还需要张宝儿回来拿主意。这也是张宝儿当初所说“若魏先生需要我回去了,就派人来吱一声”的意思。
    听了魏闲云的讲述,张宝儿这才知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潞州城有个恶棍叫秦贺,曾经借端控告,讹诈了好多人,每回进帐白银几十两或上百两不等。前一段日子,秦贺的叔父秦虎突然失踪了。此后,人们从河里捞上来一具尸体,虽经验明有伤,但因水浸膨胀,面目难辨,是否为秦虎,无从确认。悬赏查问,亦无着落。于是惯能借讼生财的秦贺,便要借这具无名尸体做文章了。
    秦贺的手法是先投“野状”,即冒名投状,向官府举控杨珂与郑氏将秦虎杀害后,沉尸河底。投状后,秦贺私下里向杨珂讹诈,建议他“私了”。杨珂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六,怎会同意私了,便一口拒绝了。官府收到这种控告命案的诉状,自然不得不兴师动众地查证。接着,秦贺便以受害人亲属身份出面了,他在公堂上作悲愤激切状,请求大老爷为民申冤,官府便将杨珂拘来,羁押在大牢当中。
    张宝儿听罢,哭笑不得道:“这个秦贺如此做来有什么好处呢?”
    “当然有好处了!”吉温接口道:“此案何以要从投“野状”开路呢?这正是秦贺这类讼棍的狡诈处,根据大唐律,告人通奸、窝奸、谋杀都得有证据,他是‘架诬’,当然不能以真名实姓出告。官府受理后立案传讯嫌疑犯,秦贺反成‘苦主’。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无头野状的官司,或者是以杨珂被屈打成招,诬服结案,则秦贺可以作为‘苦主’,获得一笔可观的赔偿;或者是没完没了地拖下去,成为悬案,则秦贺又可以转为原告,而=将‘野状’作为‘证词’,不断兴讼,要求彻查,吃不消官司拖累的杨珂,也唯有向其行贿求情一路可走。”
    “这厮端是可恶,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张宝儿听罢勃然大怒。
    “若不是吉温出了主意,这事恐怕还不知得拖多长时间!”魏闲云感慨道。
    “哦?吉大哥出了什么主意?”张宝儿问道。
    魏闲云笑着道:“说起来这个秦贺也是利令智昏了,他来与岑掌柜就私了杨珂之事讨价还价的时候,吉温让人搜了他的身,当时他还把‘野状’的底稿带在身上,结果被当场搜了出来。”
    张宝儿听罢松了口气道:“既然搜出了‘野状’,这么说,这事算完了,杨珂也就可以出狱了?”
    “这事没这么简单!”魏闲云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道:“更麻烦的还在后面呢!”
    “还有什么事?”张宝儿心中一紧。
    魏闲云道:“宝儿,你是知道的,吉温对审问很有办法,搜出‘野状’之后,我让吉温审了秦贺,你猜他招供了什么?”
    “莫不是他诬告杨珂是有人在背后授意的?”张宝儿猜测道。
    “没错!的确有人授意,让他诬告杨珂!”魏闲云点点头道。
    “是谁?”
    “安桂!”魏闲云有些担忧道:“杨珂是被安桂派人抓进大牢的,所以,我担心就算我们有了‘野状’作证据,安桂也不会轻易把杨珂放出来。”
    “安桂?”张宝儿愣了愣,又问道:“怎么会是他?他与杨珂有什么过节吗?”
    “这个让燕谷来回答吧!”魏闲云指了指燕谷道。
    燕谷起身道:“宝儿哥,按照魏先生的要求,我去查过了,以前白宗远大概十天半个月才会去安桂府上一趟,而最近七八天,白宗远至少去了安桂府上不下十次。我怀疑,这事与白宗远脱不了干系!”
    “啪!”张宝儿一拍桌子道:“什么脱不了干系,这肯定就是白宗远的主意!”
    听燕谷这么一说,张宝儿心中便彻底明了了。
    白宗远的货物出了潞州城屡屡被烧,本来就让他窝了一肚子火。再加上杨珂又出面以上乘胭脂为饵,将以前与白宗远合作的商都拉了过去,白宗远就更是怀恨在心。为了一改颓势,白宗远与安桂勾结在一起,想出了这么个歪点子,让秦贺诬告杨珂,于是杨珂便有了无妄之灾。
    白宗远用计将杨珂打入了大牢,可谓是一箭双雕,既打击了张宝儿,又告诫了外人,这潞州的生意场上,还是白宗远说了算,谁若与白宗远做对,杨珂便是下场。
    张宝儿定了定神,向岑少白问道:“杨珂被抓之后,那些外地商有什么动静?”
    “那些商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倒是姜皎……”岑少白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姜皎怎么了?”张宝儿不动声色地问道。
    “本来我们都谈好了,姜皎将姜家产业交给我们来经营,按理说这几天就该签订契约了。可杨珂被抓的第二天,姜皎派他的外甥李林甫前来知会,说签约的事情他还要再考虑考虑!”说到这里,岑少白忿忿道:“说穿了,姜皎是被白宗远此举唬住了,所以才会出尔反尔的!”
    岑少白本以为张宝儿听了这个消息会更加生气,谁知张宝儿却淡淡道:“既然是合作,那就要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如果一方认为合作不安全,他完全可以拒绝,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用理会他。”
    岑少白还要说什么,张宝儿却摆摆手道:“岑大哥你放心,当我们实力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不是我们去找别人合作,而是别人主动来与我们合作了!”
    魏闲云微微点头:张宝儿的头脑是越来越清醒,人也是越来越成熟了。
    “先生!杨珂在牢中还好吧?”张宝儿问道。
    “刚进大牢的时候,被打了五十大板……”
    “什么?被打了五十大板?”张宝儿霍地站起身来:“谁干的?”
    “宝儿,你别急,我已经派人打点过了,以后应该不会……”
    “到底是谁干的?”张宝儿面色狰狞,恶狠狠地问道。
    一股戾气从张宝儿身上散发出来,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张宝儿如此模样,心中都不由咯噔一下。
    张宝儿的目光让向来处事不惊的魏闲云也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迟疑了一下道:“是安桂!”
    “哼哼!”张宝儿冷笑一声,像是自言自语道:“安桂,白宗远,你们的死期到了!”
    说罢,张宝儿起身,开始踱起步来。众人也不敢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终于,张宝儿停了下来,他看向魏闲云,直截了当道:“先生,我想同时除掉白宗远与安桂,不知你意下如何?”
    岑少白有些担忧道:“宝儿,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魏闲云却不以为然,他摆摆手道:“岑掌柜,让我们先听听宝儿是怎么想的!?”
    张宝儿也不气,将自己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张宝儿说完,众人面面相觑。
    张宝儿见众人这番模样,不由皱起眉头向魏闲云问道:“先生,不可行吗?”
    魏闲云不由感慨道:“宝儿,你的计划真是天衣无缝,白宗远想不死都难呀!”
    岑少白也是一脸喜色:“像白宗远这样的人不死简直是没天理了,他遇到了你,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既是如此,那我们就按计划实施!这段时间大家一定要沉住气!”说到这里,张宝儿对江雨樵道:“岳父大人,此次要您亲自出马了!”
    江雨樵脸上泛着笑意:“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江雨樵便悄悄地消失不见了。
    当然,张宝儿也没闲着,他来到了李隆基的府上。
    “张公子,你怎么来了?”张宝儿的突然拜访,让李隆基很是意外。
    “临淄王,今日拜访是想与你商议一件事情!”张宝儿开门见山道。
    “不知是何事,请张公子明言!”
    “我决定帮你除去梁德全,助你彻底把控住潞州,不知郡王意下如何!”
    “啊?”李隆基听罢不由愣住了。
    张宝儿似乎并没有在意李隆基的表情,直接建议道:“若临淄王拿不定主意,不妨将姚司仓请来一同商议!”
    李隆基虽然心中有些踌躇,但还是派人去请姚崇了。
    姚崇很快便来了,三人在李隆基的书房坐定,张宝儿反为主,直接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姚崇不经意看了一眼李隆基,然后向张宝儿询问道:“张公子,你这由外及内,由小至大是何意?”
    张宝儿不答反问道:“姚司仓,请问这梁德全在潞州一手遮天是不是全凭一己之力?”
    “自然不是!”
    “那你可知梁德全的羽翼都有哪些?”张宝儿又问道。
    “不外乎施敬之、田中则和安桂三人。”姚崇一针见血道。
    “我所说的由外及内,由小至大,便是按照安桂、田中则和施敬之的顺序,先依次剪除其羽翼,最后再收拾梁德全!”张宝儿道出了自己的本意。
    “为何不直接除去梁德全,树倒猢狲散,剩下三人便无妨大碍了!”姚崇不解张宝儿的用意。
    “姚司仓的意思我明白!”张宝儿看了一眼姚崇道:“梁德全是一州刺史,不能让他离奇死亡,否则会给我们添大麻烦的,所以得要慢慢来。除去梁德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若是让他察觉了,狗急跳墙孤注一掷,对我们没有任何益处!”
    姚崇听罢不禁暗自点头。
    张宝儿接着说道:“先剪除了梁德全的羽翼那就不一样了,就算他觉察了想反戈一击,也有心无力了!”
    李隆基拍手笑道:“张公子,还是你考虑的周全,我同意与你合作!”
    “施敬之、田中则和桂安三人交给我来清除,我已经想好办法了!”张宝儿胸有成竹道。
    “那梁德全呢?”李隆基最关心的还是他的心腹大患。
    张宝儿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姚崇,对李隆基道:“至于梁德全能不能收拾掉,那就要看姚司仓的了!”
    “看我?我能做什么?”姚崇满头雾水。
    张宝儿没有回答李隆基的问话,而是向姚崇问道:“姚司仓的字写得如何?”
    “啊?”姚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李隆基在一旁给道:“先生的字那是没说的,至少不亚于崔湜!”
    “梁德全的字写得如何?”张宝儿又问道。
    “梁德全的字算得上中规中矩!”姚崇答道。
    “姚司仓,不知你可否模仿得了梁德全的字?”张宝儿话音一转道。
    “没有试过,还真不知道!”姚崇老老实实回答道。
    “给你三个月时间,你可能模仿梁德全的字迹?”
    “应该八九不离十吧!”姚崇道。
    张宝儿异常严肃道:“姚司仓,八九不离十可不行,必须要能以假乱真才行!”
    姚崇见张宝儿如此表情,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实在没有把握。
    张宝儿见状,对姚崇笑了笑道:“姚司仓,你也不必有太大的压力,尽力而为便是!我们有的是时间,若是一时半会模仿不了,就让他多活几日。何时能天衣无缝了,何时再要他的命!”
    姚崇听了张宝儿的话,这才心中释然。
    李隆基在一旁奇怪道:“张公子,你准备如何收拾梁德全?”
    “现在不可说,说了就不灵了!”张宝儿又向李隆基道:“我准备先除去安桂,不知临淄王可有取代安桂做法曹参军之人?”
    李隆基诧异道:“就算张公子能除去安桂,又怎能保证我推荐之人就能继任呢?”
    张宝儿笑了笑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李隆基看了一眼姚崇,姚崇朝着他微微点头,李隆基对张宝儿道:“内人之兄王守一可以一试!”
    “我知道了!二位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张宝儿起身道:“既然事情谈完了,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张公子!”姚崇突然喊道。
    “怎么了?姚司仓!”张宝儿扭头瞅着姚崇问道。
    姚崇起身朝着张宝儿做了一揖道:“张公子大才,姚某佩服!敢问张公子,你花这么大的心思,不会只是为了帮助郡王吧?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最好请直言,也好让我们今后心安!”
    谁都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姚崇的话也正是李隆基想问而又没好问的,李隆基也把目光投向了张宝儿。
    张宝儿看着他们,淡淡一笑道:“待临淄王掌控潞州后,只要能保证让我在潞州安心做生意便行!”
    “就这些?”姚崇似有些不信。
    “就这些!”张宝儿朝着李隆基与姚崇抱拳道:“告辞了!”
    看着张宝儿离去的身影,李隆基向姚崇问道:“先生,我们该怎么办,就这样答应他了?”
    姚崇苦笑着反问道:“郡王,您说我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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