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粮铺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只是赵府之内却是愁容惨淡。”陆琮看了曦月一眼,见她正安静听着,脸色略有疑惑之色。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小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些。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园子里静谧安逸,能让人心情舒缓不少。
    陆琮想起赵夫人的情况,仍是轻叹一声,语调转为沉重“赵家的小女儿又一次病了。赵夫人请了无数的大夫,却没能查出病因,眼见着女儿越来越虚弱,赵夫人心急如焚。在如此紧急关头,赵元忠弃了谈生意的大主顾,匆忙赶回家照看女儿。结果,你猜如何?”
    他停下来看着曦月。林曦月抬头,落进他深邃暗黑的眼中,她禁不住咽了下口水,猜测道“小姑娘的病好了?”
    “真聪明。”他摸摸她的小脑袋,将她携进自己怀里。
    林曦月本想反抗,可在靠着他时,却莫名又不想离开。
    她轻哼一声,慢慢抬手环住了他的腰。
    感受着怀里人儿的柔软和安静,陆琮脸上扬起一抹温柔的笑。
    “正如你所想,赵元忠回府后不久,小姑娘的病情开始好转,且在短时间内,病症不治而愈。不过半月的时间,小姑娘便能活蹦乱跳了。”
    “而更有意思的是,被赵元忠抛下的那个大主顾,本都已经和别家再谈生意了,可在得知此事之后,又再次寻到了赵家,和赵元忠签下了长久生意。”
    陆琮说完,静看着曦月。他见她面色冷沉,便明白她已是知晓赵元忠的所作所为。
    “在那以后,赵家小姑娘开始频繁生病,但每次病重后经由赵元忠照顾,又能转危为安。只不过,长久以往,如此频繁的生病,大人都会撑不住,更别说是一个小姑娘了。在一个雨夜,等赵元忠急忙赶回家时,府里已经挂上了白条。急病袭来,这一次赵家小姑娘没能撑过半天。”
    林曦月紧紧抱住陆琮,半晌没有说话。
    陆琮察觉她身子微颤,心里有些发疼。他捧着她的脸,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两人静静抱着,许久没有松开,直到园子里有野猫闯入,发出一声低叫,林曦月才醒过神来。
    不过,她心里仍是不能平静。
    没想到,在众人眼里爱妻护女的赵元忠,实际上却是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惜伤害家人的烂人。
    “想必赵家失去的儿子也是如此病逝的吧。”林曦月忍不住出声感叹道。
    “不只是儿子,接下来,赵夫人和赵姑娘都成为了赵元忠下手的对象。”
    “赵夫人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对于两个孩子的病逝,她一直有所怀疑,以为是有外人做坏。在她生下二姑娘赵欣然之后,情况倒是有所好转。在她的严密守护下,赵姑娘虽身子较弱,但好歹是平安无恙的长大了。直到这一次山洪的到来,又再次勾起了赵元忠歹毒的心思……”
    陆琮担心曦月害怕,没有说得太细,只稍稍提了一下。
    自两个孩子病逝之后,赵夫人再也没能睡得安稳。为助睡眠,她服了不少药物。或许是用药太多,许多药对她已经没了效用。当然,未免元忠担心,她也从来没有提起过。
    或许,正是因为她没有提起,才让他放松了警惕,从而让她发现了隐藏在暗中多年的秘密。
    从噩梦中惊醒,四周悄然无声,天已至深夜。
    她翻了个身,却发现身边空荡荡的,伸手探了一下,被子温热,人应该是才起身离开不久。
    屋里没有动静,借着月光扫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
    元忠是出去了吗?她隐约觉得奇怪。
    正在这时,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她没有出声,装作熟睡的模样。
    感受到人在自己身边躺下,不久之后,呼吸归于平稳,她才缓缓睁开眼。
    在黑暗的夜色中,借着窗外的微亮,她依稀能看清他脸上的轮廓。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在许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她从睡梦中惊醒时,发现元忠不在身边。
    她起身去找他,正巧遇到他从外面回来。
    见到醒来的她,他似乎很吃惊。不过,吃惊也就那么一瞬,他很快便缓和了脸色,搀着她往屋里走。
    她迷糊着问他去哪儿了,他便说是去书房拿账册,明日要用到。
    第二日醒来后,她是有些怀疑,不过她怀疑的是元忠是不是背着她出去偷腥了。
    只不过,她没还来得及寻求真相,家里的奶嬷嬷忽然紧赶过来,说大姑娘病了,且还病得不轻。
    为了照顾病重的女儿,她把一切都抛在身后,只是女儿的病情依然严重。
    她实在是没了办法,只能让人去寻元忠回家。
    说来也怪,元忠一回家,女儿的身子便好转不少。
    而且,之后孩子每一次患病,情况都是如此。
    或许是她太过敏感,可她看着身边熟睡之人,心里隐约起了怀疑。
    第二日晚上,她早早便睡了。
    时间缓缓过去,约莫两个时辰之后,身边之人开始有了动作。
    他起身下床穿好衣裳,之后去到柜子那方,不知道从中拿了什么,最后才推门走出。
    她心中忐忑,对未知的他感到害怕,可又不愿自己永远被蒙在鼓里。
    为免发出声响,她赤脚走在地上,悄然跟了上去。
    一路走去,她看着元忠进了欣然的屋子。
    她害怕得紧,正向上前查看,却发现他很快便又走了出来。
    担心被他发现,她快速回屋躺好,窝在床上不敢动弹。
    及至身边人上床入眠,她才敢回转身看着他。
    一夜无眠到天亮,府内的日子似往常一样,并无特殊情况。
    “第二日一早,赵元忠用罢早膳就去了粮店,而赵夫人则去见了赵姑娘。她见赵姑娘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她心里的疑惑却没有消失。”陆琮搂着曦月继续前行。
    “然后呢?”林曦月着急问道。如此紧张时候停下来,真是要人命。
    “莫急。容我慢慢跟你说。”陆琮带着她寻了一处石凳坐下。因凳子太凉,姑娘家坐太久也不合适,所以陆琮直接把人搂在自己怀里坐着。
    林曦月顺势坐下,没有反抗,她正等着他的下文呢。
    看她认真的小模样,陆琮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也不想让她着急,继续说道“赵夫人一晚上没睡,等到了午时之后,困意来袭,沾床既睡。浑浑噩噩睡了不知多久,一直到了晚上,她被人从睡梦之中急促唤醒。”
    “赵姑娘出事了?”林曦月哑声问道。前些日子赵姑娘病了的消息,她也听到过,只是当时没有多想,毕竟赵姑娘身子弱,周边人家都清楚。病得多了,大家也会对此习以为常。
    若是赵姑娘的病,是赵元忠造成的……
    林曦月想想都觉得可怕。
    她怎么也无法接受,平日疼爱自己的父亲,居然会在暗中残害自己。
    “赵欣然病了,症状亦如赵夫人先前的两个孩子。”
    “她看着赵欣然躺在床上的虚弱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哪怕赵夫人再迟钝,也知晓孩子们的病痛是由赵元忠一手造成的。
    她没有丝毫迟疑,立即派人去请老爷回府,自己则暗中躲在欣然房中。
    “赵夫人说她亲眼看见赵元忠命婢子都退下后,给赵姑娘喂了药,而陷入昏迷的赵姑娘在吃药后不久,便清醒了过来,身子情况也迅速好转。”
    “赵元忠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依然沉浸在众人的夸耀和惊叹声中,却不晓赵夫人已经知晓了所有。”
    “赵元忠死的那个夜晚,就是赵夫人和他正面对峙的时候。”
    一个病弱的母亲,在得知真相之后,为着自己死去的活着的孩子,拿刀冲向了自己的丈夫。
    赵元忠因为没有防备,所以直接被她伤到了要处。他想要逃,沿着来路往外跑,可赵夫人想着自己被病痛折磨而死的孩子,哪里还有一丝理智尚存。
    胡乱挥刀,疯狂前刺。等赵嬷嬷听到动静赶来时,人已经躺在冰凉的地上,血都快流干了。
    这些血腥的画面,陆琮没有和曦月说起,他只道赵夫人过于震怒,在冲动之下失手杀了赵元忠。
    听完赵家曲折离奇的经历,林曦月沉默无语良久。
    陆琮陪她安静坐着,没有再多说,只紧紧搂着她,让她周身保持温意。
    “既然赵夫人是杀人凶手,你会如何处置她呢?”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赵元忠却为了利益,为了自己心里的享受,而不惜毒害自己的孩子,并直接导致了两个孩子的死亡。于情来说,赵夫人杀他不应该有罪;可于理来说,赵夫人杀了人便该有罪。
    而且,覃思还被关在狱中,若是杀害赵元忠的真正凶手不昭告出来,他又如何能清白离开呢?
    这事难办!
    “赵夫人怕是不行了。”陆琮低声道出这一句。
    “什么!”林曦月吃了一惊,“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么多年,赵元忠给她下的毒也不少,虽都是小毒小害的,可长久以往累积到如今,赵夫人的身子已经是亏损得厉害,没得救了,她能不能熬过今晚都是未知数。”陆琮长叹一声,“赵家的案子,容我再想想。”
    他话音落下,随即有下人的通报声响起。
    陆琮和曦月两人对视一眼,随即起身出园。
    林曦月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然后跟随在他身后走着。
    手下人看见来人,立马躬身行礼,“主子,曦月姑娘。”
    “有何要事?”陆琮沉声问道。
    “赵夫人不行了。”
    闻此,陆琮和曦月两人皆是一震,随后立马赶往赵府。
    等两人到赵府时,赵家的下人已经跪了一地,低泣隐隐,气氛沉重而哀痛。
    正屋之内,赵欣然的悲戚声从中传出。
    赵夫人,已是殁了。
    天黑之时,赵府已经挂上了白绸,府内府外的灯笼都替换成了白色。
    早在许久之前,赵夫人便已经为自己的死做好了准备。
    丧事用具是她自己打理的,就连寿衣她都已经准备好。
    王嬷嬷悲戚着,为夫人擦洗干净脸庞,为她换了合身的寿衣,而赵欣然就守在旁边无声流泪。
    尽管,林曦月和赵欣然交情不深,可看见她如此颓然的模样,心里仍是不忍。
    一月之内,双亲先后离世,且过程还是如此不堪,只望她能振作起来。
    “我留在赵家帮帮忙。”林曦月和陆琮提议道。赵家的主子,只剩下了赵欣然一个,而此时此刻,她整个人都陷入哀痛之中,哪里有心处理家中之事。
    “如此也好。赵家之案没有处理完,我也暂时会留在这里。”陆琮说完,捧着曦月的脸颊,轻轻印上一吻,低声嘱咐道“别累着自己的,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唤我就是。”
    “我知道了,别让人看见。”林曦月微红着脸推开他。如今可还是在赵家,万一被撞见,那可得了。
    “怕什么,反正林伯母已经认同我们了。”他之厚脸皮,让林曦月无言以对。
    外人都道京城陆三少,清润如玉,却又冰冷如霜,远看似仙人,近触如暗魔。总而言之,是那最不好接近之人。
    怎么到她这里,什么仙人,什么暗魔,统统不复存在,他就似那粘人的小狗一般,扰得她不胜其烦。
    不过,烦归烦,可在她心里仍是欢喜的。
    对于操持丧事,林曦月倒是有过一次经验。不过,她实在是不想回忆。
    赵欣然守在赵夫人棺木旁边,不肯动弹一分,林曦月只得找到王嬷嬷,开始着手帮忙打理赵家一事。
    “林姑娘,谢谢您了。”王嬷嬷低泣出声,心里感激不尽。先前,她想控制住林姑娘,也是迫不得已,可没想如今林姑娘还愿意帮赵家。
    “应该的,赵夫人是好人。”林曦月柔声说道。
    并非是赵夫人杀了人,便成了坏人。
    这世上,好恶善坏,孰是孰非,公道自在人心。
    王嬷嬷闻此,眼里的泪水哪里还能止得住。
    “夫人,您听到了吗?别怕,您不会下地狱的。”a;a;ap;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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