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朗一直沦陷在内心的矛盾、压抑与痛苦之中,忠孝节义是他永远迈不过去的坎,也是他无法诉说的伤。或许真的应了一句话:千古艰难唯一死。向使当初身身陷囹圄之时就挥刀自尽,或许就没有后来十数年的身不由己。
    对杨延朗而言,他的痛苦在于:无论他作出怎样的选择都意味着背叛,他背叛了国家,背叛了家族,背叛了妻子,也背叛了最后相守的人。然而,这个痛苦的男人依旧作出了自己的选择,他的选择就是在背叛的宿命中,坚守了作为人的最后底线。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是郁郁而终的杨四郎对儿子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时他已经与耶律琼娥分居五载了。
    耶律宗琪在灵位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然后起身离开,他明白父亲的坚持与妥协,也明白他所坚持的道义,这也决定了他今后要走的路。相比之下,他的路更难前行,因为他身上流着杨家的血,却是一个姓耶律的人。
    “儿子去找太子回复事情,办完事后再回来陪娘吃饭。”耶律宗琪隔着房门向琼娥公主汇报行程,意料中的没有得到回应,“我走了。”他摆摆手,挥退老管家奉上的华服,径自往马厩牵了瘦马离开。
    听到儿子又离开了府邸,琼娥公主一脚踹开房门,对老管家吼道:“备马,本宫要进宫面见太后。”
    年老的官家愁眉苦脸的摇着头,这少爷不回家公主惦记,少爷回了家公主又生气,唉……少爷怎么不让人省点心呢?
    其实,不让人省心的又岂止耶律宗琪一个?
    汴京大相国寺的内院,一名白衣男子提刀立于重重包围之中。那人面色通红气喘吁吁,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在手中泛着寒光的银刀上,绽出点点华光。他看上去非常疲惫,却也显得精神振奋,相比之下,围着他的一干人等就显得有些狼狈了。不过狼狈归狼狈,他们的阵势却一点儿不乱,依旧将那人的出路堵了个严实。
    白玉堂深深喘息几口,只觉得浑身黏腻不堪,握着雁翎的手不由自主的动了动。他眯起双眼仔细地分析这眼前这个连环刀阵,他已经试了十六次,虽然已经摸到一丝门路,却依旧无法从阵中走出去。如果不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消耗了对方的体力,这一丝破绽一不会被自己摸到吧,他心中一警,头一次觉得自己平生所学如此的浅薄,也许自己钻研得还不够。
    “白玉堂,想得如何了?”赵珏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俯视着楼下闯阵的人,“这不过是本王军中最基础的一个战阵,你已经试了两个时辰了。”
    你行你来啊!白玉堂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哈,你也不必同我置气。本王说是最基础的战阵就不会骗你,刚才你见识到的是连环刀阵的三种变化。”赵珏似乎心情不错,讲解得还算耐心,“你试想一下,军中整编的队伍有四十九个基础战阵,小连环组成大连环,配合三十六条战术条例。不算其中衍生出来的战阵变化,又有多少种不同的战斗方法?而且,”他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每个指挥的将领的性格都不同,都有擅长的战阵,其中的变化又和通常分析的完全不同。对了,本王还没有算上军中攻城略地的战争武器。”
    白玉堂还是一言不发的打量着四周,眉头越皱越紧。
    “这就是战争。”赵珏淡淡的说道,“在战场上,一个高手发挥的作用远不及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哪怕这些士兵单打独斗还抵不过高手一招。个人的勇武在数以万计的军队面前,渺小得好像想要撼动大树的蝼蚁。武功好又怎么样?就好比一把绝世宝剑,再无坚不摧,锐不可当,被上百把破钢刀砍过一轮也得碎成渣滓。”
    赵珏打了个响指,一旁的赵奇挥动令旗,指挥楼下的战阵再次变化。
    “当然,大巧不工,以一拙破千巧的办法不是没有。”赵珏的口吻突然变得郑重起来,“那就需要顶尖高手的绝对武力,只有这样才能无视战阵的变化,单纯凭借武力破阵戮敌。可惜,这样的顶尖高手和绝世名将本王还从未亲眼见过。”
    白玉堂瞟了赵珏的方向一眼,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赵珏的战阵确实厉害,而他对战争和力量的理解也一针见血。
    可现在,这都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所以白玉堂,不必有所保留尽展所学吧,让本王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让我看看你凭什么站在我儿子身边。
    变幻中的战阵终于固定了队形,而这正是白玉堂等待的一刻。
    一击,只有一记杀招,成与不成就看它了。
    赵珏饶有兴致的看着白玉堂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心情愉悦多了。
    “咻——”的一声,影乙出现在赵珏身旁,她看也不看下方冲击战阵的人,凑到忙着戏弄老鼠的主人耳边轻声说道:“王爷,世子醒了。”
    第八十三章无奇不有
    展昭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白。
    还没睁开眼睛,鼻尖就闻到一阵阵幽香,似檀非檀,如兰如桂,夹杂着一丝草药的淡淡苦味,让人只觉得睡了一个好觉,浑身懒洋洋的,却又无比舒畅。
    展昭缓缓的挣开双眼,有些刺目的光线照得他又闭了一会儿,明晃晃的阳光穿过窗棂,将室内的陈设照得一清二楚:绘有山水字画的床幔,飘出阵阵幽香的香炉,做工古朴却又不失精致的桌椅,还有不远处藤蔓编织而成的蒲团以及蒲团旁边小几上的一卷卷经书。
    这分明不是他在开封府的小屋,而是……
    “小昭你终于醒了。”公孙策又惊又喜,忙放下手中的书本来到床边,伸手就要扶展昭起来。
    “呃……有劳先生……”展昭就着公孙策的手坐起来,身上除了有些酸痛没有别的不适,他试着运了运气,竟然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公孙策端了一碗茶递给他,微微一笑:“怎么?觉得不对劲?这里不是开封府,是相国寺。”
    “原来如此,难怪有些陌生。我明明记得……之前,我全身真气乱窜,怎么压都压制不住,然后就……”看到公孙策脸色不好,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低了声音,“呃……先生,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你也知道我们会担心啊。”公孙策有些责备的看了他一眼,拿过茶碗放到桌上,“你晕过去后人事不省,我们每天都要叫你多少次啊。可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我摸着脉象没什么岔子,绝对带王朝他们去药王谷找你那个脑袋不清醒的舅舅揍一顿。”
    “公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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