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刚坐下,却见刚从宣帝那边儿回来的晋王,脸色极为阴沉不好看。
    太子见状,不由勾勾唇角,手里的镶着宝玉的鼻烟壶,爽利的一转。
    太后将珠串的流苏微微一捋,随后看了太子一眼,淡淡道:“太子妃身子可是好些了?”
    “她身子弱,整日里都是病恹恹的。”杨禛脸色微微收敛,随后目光却朝着南墙靠窗的椅子处不经意的一扫。
    “这身子好的,并不是你的姻缘,左右是个各有因缘莫羡人。”太后声音淡淡的,但是言语之间的警告意味却十足。
    太子听了,不由挑眉一笑,晃了晃玉佩上的穗子,并未否认太后暗指的事儿。
    皇家自有皇家的生存法则,对女人自然也也有对女人的办法,各有姻缘不算什么,只要愿意,姻缘也会扭转。
    “哀家不管你旁的事儿,只是若真发生了抢夺弟妹的事儿,哀家饶不了你。”见到太子一副无法苟同的模样,太后顿时就有些生气,“你自有性子玩闹,哀家不想说你,可是玩闹跟胡闹是两种概念,你是大隋的太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要在心里有一杆称!”
    太后先前还是委婉的说着佛家的禅言,待看透了杨禛的心思,就开始直截了当地让他收敛了。
    宾客亲族已经到齐,管弦鼓乐同响,寿康宫的众人纷纷朝着水榭坐下,珍馐果子次第呈上,内侍一声高唱,宴会正式开始了。
    水榭深深处,一队没人掬着贺寿的仙桃儿,旋腰拧胯,动作飘逸若仙,看得人目不转睛。
    太后笑着点点头,随后朝着玉瑶笑了笑,明显她很满意这个祝寿舞。
    凉王妃赵氏执起酒杯,一双秀丽的眉眼细细的扫着上面的纹理,随后冷冷一笑,随手把酒杯放在了桌子角儿上,红唇微微张开,“跳得真好,真是一出好戏。”
    这话音儿刚落,就见领舞的舞姬姿势不妥,长裤一下被后面的舞姬踩住,忽然擦破扭伤了脚踝,手臂也撞在了水榭的廊柱上,肌肤上的青紫肉眼可见迅速涨开一片。
    众人纷纷看向玉瑶。
    “哎呦,这可是怎么了,”赵氏嗤笑一声:“晋王妃可是没日没夜的排练,又翻阅琴谱又查看舞谱的,现在可好,扭伤了……可惜了。”
    赵氏这话说的尖酸,但是却也有几分事实在。
    玉瑶排练的舞的确别出心裁又创意满满,但在寿诞这种好的时节扭伤了脚踝,这事儿可不怎么吉祥。
    不管你是怎么的用功,只要中途出了问题,一切都会被打回原形、
    太后捻着佛珠,看了赵氏一眼,随后朝着众人道:“舞就是这么回事儿,哀家看的是心意,老十三一家尽了心了。哀家很满意。”
    太后说完,朝着玉瑶安慰了一眼,随后便解围的让人上了折子戏。
    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响起,水袖甩的也精彩,众人都是察言观色的主儿,听了太后的话,自然明白了意思,一个个的装的看的出了神,一边又是鼓掌一边又是大赞的。
    玉瑶叹口气,眉眼微微垂下。
    尽管太后方才给她解围,可是太后坐下后,明显眉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谁也不想在自己的寿宴上,出这种事儿。
    正在这时,一双修长微凉的手指轻轻握住她的,一双清俊的眸子十分温柔的看着玉瑶,随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心,“本王觉得你排的很好。”
    天有不测风云,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只要尽心尽力了,便是好的,她的努力和用心,他都知道。
    所以,不管别人如何,他都觉得玉瑶做的已经很好了。
    尤其是跟赵氏想比,更是好的无可附加。
    玉瑶点点头,可是伸手取酒那刻,眼睛却忽然有些不对劲儿,紧接着就是一阵模糊,跟上次的忽然发病如出一辙。
    她攥紧手指……心里反复想着可能是因为重生的原因。
    玉瑶脑中悱恻,只是晋王却早已经看到她伸出又收回的手,此刻他看似平静,可是心里却像是被火上煎熬,最近他看出她很是嗜睡,太医诊脉也没瞧出什么病症来。
    只是,好好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染了眼疾?
    “扬州大堤的事儿,本王还是要去查,这次你随我同去,我们寻访扬州名医,瞧瞧。”晋王语气淡淡,但是手里的酒盏却已经放下。
    他在她身上,是由不得一刻耽搁的。
    玉瑶看出他现在就要带她去太医院,只是这是太后寿诞,找郎中不吉祥。
    再者,方才又刚刚出了舞姬扭伤的事儿,这样晦气的事儿真的已经太多了,她不能再惹是生非,更不能让晋王在太后跟前失了礼数,败坏形象。
    “老毛病了,一会子就好了。”玉瑶反手按住他的身子,“可能风大,一会子回府再说。”
    她经了上辈子的大风大浪,如今这等重要的环节,她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骄纵任性的,所以很快将这话给圆了过去。
    “你不必计较这些,好好医治眼疾才是要紧。”晋王抬手拍了拍玉瑶的手背,语气不容置疑。
    第26章
    马车平稳的走在宫道上, 玉瑶一言不发地坐在车里,她真的没猜到晋王竟真的会为了给她诊断眼疾, 直接给太后提告退。
    所以当玉瑶侧目看到晋王那张清俊端方的侧脸时, 她觉得自己有种被保护的太过的感觉,顿时哭笑不得。
    她眼睛模模糊糊的, 又不想说话, 便靠在马车的窗口上,手指捏着桌上的一个小玩意儿。
    正是百无聊赖时,摸到了一只小袋子。那小袋子有些凹凸不平的触感, 玉瑶抬起手指戳了戳,没过半刻的功夫, 玉瑶立马就知道小袋子里面装着一些从宫里带出来的糖果。
    宫中御膳房有个新来的张氏厨子, 厨艺精湛, 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 都以吃过张御厨的菜为骄傲, 皇家贵州虽说不至于像寻常人一般, 但是却也喜欢张御厨的菜, 尤其是这包牡丹糖。
    玉瑶大婚时,曾吃过一次,赞不绝口。
    而晋王这个男人,是非常不爱吃甜的。
    玉瑶捏着那圆圆的牡丹糖,唇角微微一弯,误以为这是晋王给她打包带回去的。
    她自幼就长在太师府, 是贵胄千金,什么都不缺,可是此刻却因为这牡丹糖,心里觉得很温暖,连眼疾的事儿都忘了。
    路上静静的,玉瑶侧头看着马车外越下越大的雪,晋王手里翻阅着一本兵书,一言不发。玉瑶想着他一定是在考虑什么事情,所以也默默地坐在一旁喝着片金茶,不打扰他。
    过了两个时辰,雪已经铺满了厚厚的一层。
    晋王府昏黄的灯笼下,玉瑶踩着马凳下了马车,紫檀忙将披风取过来,给她小心的披在身上,玉瑶抬手拂去肩上的薄雪,一抬头,正好和走过来的晋王站四目相对。
    玉瑶眼睛被风一吹,倒是清明了许多,她面容含笑地看着他,待下一刻却见他两手空空,全然没有那个装着牡丹糖的小袋子。
    玉瑶脸上的笑一下子凝住了,皓如美玉的眼睛也暗淡下来。
    不是给她的,他又不喜吃甜,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定是为了旁的——女人。
    等到晋王冷若冰霜的走过来,玉瑶则是缓缓垂下了头,已然没有半点儿方才舒适、愉悦的心情了,掉头就往府里走。
    晋王见她这幅骄纵的小模样,不由勾唇一笑,大手一伸,将她一把圈在怀里,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下一刻却凑到她唇边吻了一下。
    一颗糖带着微凉,落在玉瑶的口中,酸酸甜甜的汁水立刻在口腔中化开,甜甜的,凉凉的,是记忆中熟悉的那个味道。
    雪无声无息的落着,玉瑶睫毛长长的,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儿盈着浓浓的笑意,全然不见方才骄纵吃醋的模样,而是羞怯柔弱的娇人儿。
    玉瑶含着那颗牡丹糖,笑嘻嘻地挽住晋王的手臂,一边走着,一边道:“今个儿头午,太后说尚宫局要举行小选,选出些文采极好的世家女孩儿,作为公主的伴读。”
    每年宫里的公主到了适龄时,就会从世家选些门第才华好的女孩儿进宫作为公主的伴读,陪着公主一起读书。
    只是伴读这个差事有有很多门道在,一般来讲伴读是要替公主受罚的,门第高的,受罚的几率小些,但正四品以下的却是经常要受罚的。
    所以一些世家都不想让嫡女进宫作伴读,往往选些愚笨、犹豫的庶女进宫。
    这样的伴读陪伴出来的公主,大抵也好不到哪里去。
    太后重教,所以专门找了玉瑶还有恒王妃、愉郡王妃等人来挑选些世家好闺女做伴读。
    这次,苏太师府也挑选世家女做伴读的名单中。
    玉瑶想着自己当年作伴读时,领着夷安公主整日摸鱼捉虾的,搞得夷安公主差点儿丢了公主的分位,想不到皇家竟然还敢选她们苏家闺女作伴读。
    只是,这样一来,她倒是可以见见苏太师和母亲徐氏了。
    “嗯。”晋王看了玉瑶一眼,见她眉开眼笑的很是欢喜,也便随着淡淡勾了勾唇。
    “选公主伴读事儿不大,但是要选些人品厚重的。”晋王想到近些日子发生,公主的首饰珠宝接连被盗的事儿。
    虽然没丢多少贵重的,但偏偏在要选伴读时丢,这事儿便大了。
    送进去的世家贵女,愚笨事小,若是存了不好的心思,偷窃贼失了信誉,才真的拖累挑选她们的人。
    说起拖累这事儿,晋王倒是破天荒的敛眉一笑,浅浅的像是晨起的金色的阳光。
    当时,他在弘文馆念书,每日都听说苏玉瑶带着夷安公主钓鱼摸虾的事儿,还摔了皇上的月光杯,碍着苏太师的脸面,又不能惩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看不见。
    只是可苦了宫正司的人,每次玉瑶进宫都提心吊胆的,整日恨不得想个办法来治治她。
    “嗯,妾也听说了伴读偷窃公主东西的事儿,只是这些世家女都是不缺金钱的,便是庶女也是来之前被好好训导过的……”
    按宫正司的话,是公主身份贵重,不能贸然声张,要私下处理了,要不被史官载录了去,会留下千古骂名。
    可玉瑶却觉得伴读偷窃的事有蹊跷,就好像是故意在她们推荐世家女的关头,故意做出来为难她们一样,突然就丢出来的包袱。
    一时间,公主、伴读、偷窃这些字眼在玉瑶脑中盘旋,记忆也像是飓风一般奔涌而来,上辈子在选伴读时,凉王妃赵氏是格外积极的。
    选伴读,送伴读,这些伴读必然和公主结下深厚的情谊。
    日后,公主出嫁,伴读大婚,这便是一条无形的利益链儿……
    赵氏最关注这些眼跟前的细枝末节的,而这次,太后却没让赵氏插手,照赵氏那等小肚鸡肠的性子,不私下找事儿是不可能的。
    而细细推想,这偷窃的事儿跟赵氏不无关系也不太可能。
    玉瑶微微蹙眉,俏脸红扑扑的,手指捏着晋王的肌肉,微微侧脸儿,道:“若是妾说是凉王妃故意为难我,王爷可觉得妾事儿多?”
    晋王垂首看了她一眼,微微侧着的脸儿,在红纱宫灯的映照下,显得更是娇艳动人,嘴里说着句句插刀的话,可声音又出奇地柔和,干净灵气地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
    晋王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双俊雅的眉眼紧紧盯着她,心里有什么似乎被她一下一下的撩拨上来……
    “阿令,好好说话。”晋王喉结微微一动,一双眉眼里全是占有欲,“不要撩拨本王。”
    听到他这般喊她的乳名,玉瑶不由“噗和”一声笑出来,随后手下滑,轻巧的握住了他的,眉开眼笑道:“好~”
    这些日子来她和晋王两人相处频繁,她也算是快摸透了晋王的脾气。晋王冷淡、不苟言笑,但却又经不住她哄,他不管多恼,只要她服软认怂地说上几句好话就能把他哄的开开心心的,这孩子般赤诚的心性,倒是让她快忘记了跟前这个是威风凛凛又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晋王见她这般没心肺的笑的天真烂漫,不由心里的情绪也下去了,她是总能情谊拿捏他的。
    不管是赵氏还是旁的人,他都会替她清扫干净路上的这些“障碍”,替她办成这件事。
    ***
    到了送挑选的世家女名单的那天,玉瑶和恒王妃一道进了宫。
    原本到宫正司那里走一趟便是了,只是却听太医院的医女提了一两句贞妃染了风寒的事儿。
    贞妃是晋王的母妃,也就是她的亲婆婆,但是贞妃性子太过淡泊名利,又常年病着。
    所以大婚时她没来得及见,后续因为她去了慈安寺养病,所以更没有见得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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