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哪里是要和他谈谈,分明是要报复,要揍他!
    陈荏将手从柜门上放下,由跪姿改成抱膝坐着,声音恢复了冷淡。
    “我叫不来,我没手机。”
    “我有。”外边男生说,“林雁行电话多少?我帮你喊他。”
    “我都没手机了,怎么会知道他电话号码?”陈荏说,“我和他不熟。”
    有人戳穿了他的谎言:“我觉得你和他挺熟的。刚才在看台上我一直盯着你们,省中那几个人经过的时候,你都坐他腿上了不是吗?”
    “坐你妈x!”陈荏怒。
    “老大,给这小子嘴塞起来吧,太他妈糟心了!”说话的人怒了。
    “塞你妈x!”
    陈荏豁出去了,他说什么也不能拖累林雁行,宁愿自己被毒打一顿。
    他气得直发抖,大力砸门:“要么放老子出去,要么一起等到天黑!我和林雁行就他妈不认识!不熟!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同学,你别傻了。”那个一直充当发言人的男生说,“如果不喊人来救你,等我们走了,你说不定会被关到死,因为这个更衣室基本不使用。”
    陈荏咬住颤抖的下唇,沉默。
    “我知道你有手机。”男生说,“刚才扛你的时候你手机掉了,还是我捡起来塞回你口袋的。”
    侧面有人大惊小怪:“老大你疯啦?把丫手机拿着啊!”
    “拿着不成了明抢了?”男生说,“我和他又没过节。”
    他劝陈荏:“同学,打电话吧,林雁行来了我们就放你走。”
    “……”
    “你别多想,我们不会怎么他的。只是他今天太没道理了,我们真想和他谈谈。”
    “……”
    “同学,你和林雁行既然不熟,就不用这么护着他了吧?”
    “……”
    陈荏仰起脸,眼睛死死盯着透气缝中传来的光亮,一语不发。
    柜里柜外两拨人无言地对峙。
    对方也没想到这看上去有些绵软的小子居然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很快起了内讧。
    有人埋怨:“这他妈都是谁出的馊主意!”
    那个号称牙都差点被撞掉的男生说:“你他妈有不馊主意,刚才怎么不说啊?”
    有人提议:“谁去把林雁行喊来吧。”
    “喊个屁啊!”有人反对,“里面那人有手机,让他自己打电话!”
    陈荏自己是绝对不会打这个电话的,至少现在不会,他甚至还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以防止林雁行来电。
    他不能陷林雁行于危险之中,他就是要和人比耐心,看谁先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柜外众人还在劝降,有的唱红脸,有的唱白脸,他均充耳不闻。
    ……渐渐地,他听到离去的脚步声。
    他赢了。
    可距离那些人撂下最后一句狠话已经过去了五分钟,除了轻微的颤栗,他仍一动不动。
    他没别的孩子单纯,会把人往坏处想,他担心那些人还躲在附近,一旦自己把林雁行喊来,他们就会趁势伏击。他得再等。
    他掏出手机看时间,快五点了。
    手机还是林雁行送他的那支挪鸡鸭,被他用得越发旧了,但功能齐全,至少还能苟三年。
    他也还不能解除飞行模式。
    听张磊磊说下午有三场比赛,一场比赛四十分钟,加上中场休息,队伍轮换,场地清洁,健美操表演,怎么也得一个多小时一场球。两点钟开打,乐观估计到五点半林雁行都不会离开。
    再等等!
    他捏紧了手机,屏幕光线映着他雪白的脸,那脸上却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刚才在人前始终没有表现出来,其实他对更衣室柜子有阴影。
    因为他上辈子遭受校园暴力也被关进来过,关了整整一夜,最后是体育老师救的。
    他并不怕黑,更衣室柜也不至于密闭到让人无法呼吸,那一晚最可怕的事是他没处上厕所,最后只能排泄在身上。
    这样的被迫大概会摧毁所有人的自尊吧?
    反正体育老师救出他后直接送了医院,医生护士怎么给他清理的,他已经忘了。
    他恐惧这逼仄潮湿的暗格,生怕自己管不住膀胱,甚至觉得下一秒就要重蹈覆辙,但他还是要再等等。
    他发着抖盯着电子钟跳动,告诉自己等,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等!
    他哭得好厉害,眼泪浸湿了睫毛,沿着面颊从下巴滴落,仿佛永无尽头。
    重生啊……重生是不是意味着他要将上辈子所有过往都经历一遍,只是换一种方式?
    饶了他吧。
    ……
    那伙人离开半小时后,他哆嗦着解除了飞行模式,林雁行的短信和未接来电在数秒后相继到达,他已来不及细读,以最大的定力拨通林雁行的电话。
    “……来找我。”心理折磨让他瑟瑟发抖。
    “什么?”林雁行在那头问,“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他用手背揩拭停不下来的泪,尽量清晰地说,“我被人……关在更衣室柜子里了,不知道是哪个更衣室,但听他们说……不常用。”
    林雁行猛地站起来,差点掀翻了一旁的张磊磊!
    他原本就在找陈荏!
    陈荏离开前只说去张磊磊那儿拿奶茶,结果不多久张磊磊自己把奶茶送来了,陈荏却无影无踪。
    他给陈荏发消息,又打电话,大半个小时都没接通。他知道陈荏不会不打招呼就自己走,因此继续等。
    “怎么啦?”张磊磊惊问。
    林雁行一脸暴戾:“陈荏被人阴了。”
    “啊?”张磊磊吓得不轻,“被谁?!”
    林雁行不想和他浪费口舌:“我现在去找他,他被关在更衣室柜子里,不清楚哪个更衣室,也不清楚哪个柜子!”
    “我靠!”张磊磊愤怒了,“我马上把咱们学校的全喊来找!”
    第三场比赛打完,观众们已经散去,篮球馆里只剩了些继续练习的外校球员。张磊磊找了一圈,发现十一中的除了他俩已经没别人了,只好发足狂奔追上林雁行。
    林雁行大步流星:“你别跟着我,分头找!陈荏没那么傻,他会出声的!”
    “嗯!”张磊磊钻进距离篮球馆最近的男子更衣室。
    林雁行拨打陈荏手机,接通后说:“把铃声开大最大,我下次给你电话时别接,就让它响!”
    陈荏浑浑噩噩地照做。
    眼泪糊住了整张脸,他怕得要死,却仍跟中了邪似的哭不出声,多亏手机重复唱起,他便用那硬壳一下一下地敲击钢制柜门,声音单调但巨大。
    林雁行在纵深的走廊里狂奔,他听见了!
    陈荏居然被关在游泳馆的女子更衣室里,难怪说不常用,首先现在才五月底,游泳馆还没启用,其次这学校是所工科类专业院校,在丽城人称少林寺,男女比例九比一!
    林雁行一脚踹开女子更衣室虚掩的门,寻找声音来处。
    在角落里!
    他迅速移开柜门前的长换鞋凳,敲击问:“陈荏?陈荏?!”
    “……”陈荏挂掉喧闹的来电铃,轻声答,“嗯……”
    “操!谁他妈敢对你下手?!”林雁行暴怒地猛踢一脚柜门,门随之而瘪了一块。
    他蹲下观察门锁,安慰道:“陈荏你乖哈,没事儿的,我能弄开!”
    “嗯……”陈荏将脑袋无力地靠在柜壁上。
    林雁行找工具去,不多久从厕所里找来一根铁通条。也许是门变形让锁舌的位置也改变,他没费多大力气就将其撬开了。
    陈荏滑倒出去,被一个火热可靠的怀抱接住。
    林雁行紧紧地搂着他。
    “……”陈荏用尽全身力气扣住他的背,扣得指节发白,指甲掐到皮肤,仍不知分寸地深嵌。
    “我在呢我在呢,”林雁行在他耳畔细密地说,“别怕别怕……”
    “……”
    陈荏从未这样依偎过另一个人,只希望对方能箍紧他钳制他永不松开,像壳一般,因为他怕。
    他哭崩了,呜咽堵在嗓子口,喘不过气,脸上挂着要人命的脆弱,眼泪浸湿了林雁行的跨栏球衣。
    “别走……”他说。
    “不走!”林雁行把他的头按在自己心口。
    “……”
    陈荏抱着这个鲜活滚烫的躯体,哭。
    “没事儿,哭吧。”林雁行给他拍背顺气,“哭出声来。”
    他听陈荏说过那些关于哭的谬论,什么有人疼的人才配哭,没人疼的哭了就是浪费水……
    他将手臂下移,狠狠圈住对方那细到危险的腰,心说我疼你,我这辈子都疼你,你哭吧!
    第44章 他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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