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打啦!荏荏,让他停啊!”
    “荏荏,求求你了!!”
    林雁行略停下,喘着粗气望向陈荏,眼底泛着凶狠的赤色。
    陈荏则在左眼弥漫的血雾中含笑回望,心想:打啊,替我好好打他,连带前十年的份,我会回报你的。
    打啊,宝贝儿!!
    第36章 我做他的焰火
    继父捂着肋骨逃走的时候没敢叫嚣,只拉上了妈妈,妈妈哭得非常厉害,但还是跟着走了。
    陈荏咬着嘴唇目送,他已经单方面与妈妈诀别了一次,两次,三次……希望下次时能够更平静,心无挂碍,如果能够选择,他宁愿当一个孤儿。
    他的父母死在一场倒霉的事故中,他在福利院长大,义务教育后读了个不好不坏的中专,然后步入社会,偶尔和社工一起回去帮帮忙……听起来更平顺不是吗?
    林雁行冲过来看他额头上的伤,他再次强调:“没事。”
    “有事!”林雁行很紧张,“血还没止!”
    “你怎样?”陈荏翻转他的手掌,见他手背关节处只有红痕而没破损,肌腱也无碍,终于放心。
    林雁行被他捏着手,傻傻地站着不想抽回来。
    他倒真没事,打架嘛,从小打得多了,别人还会还手,陈荏继父只会边滚边嚎,拳头砸下去跟砸猪肥膘似的。
    因为心情的缘故,陈荏有些恍惚,居然也不撒手,就这么时轻时重地揉着对方那修长的指关节,等到一滴血落在人家手上他突然醒悟,抬眼一瞧,林雁行已经满面通红。
    “咋啦?”
    林雁行猛地将手藏在背后:“没啥!……赶紧去医院,你伤口真深!”
    陈荏的确需要去打一针破伤风,继父那电瓶车钥匙上必定许多病菌,还可能有锈,不打针很危险。他上辈子就是因为感染死的,对自己的抗菌能力没什么信心。
    他临走还记得拿上妈妈给他的那盒饺子,现在那真成了血饺子了,看着有些瘆人,他只好将沾血的塑料袋扔掉,把饭盒夹在棉袄里。
    就诊过程挺顺利,外科医生看了他的伤口后给缝了两针,五天后拆线,并开了皮试单让他去打破伤风。
    林雁行跑前跑后帮他缴费拿药,等待皮试结果的时候忽然说:“这次我错,我欠你的。”
    “?”陈荏不明白,“你有啥错?”
    林雁行说:“是我要抄近路走那小花园的,如果从外边绕就碰不见你妈,也就没这些事儿。”
    “切。”陈荏笑,“傻瓜。”
    傻瓜心疼地看着他,感觉那点珍贵的血液流出去,这小子显得更苍白了,可他为什么若无其事?
    而且居然还聊起八卦来了,说以前认识一个哥们儿,特别横,有一回自己被人欺负了,他扛着一根棒球棍追着敲人牙齿。
    又说另一个哥们,看长相是个斯文人,其实一点就燃,没少给他找麻烦……
    林雁行打断:“你哪儿认识那么多人?”
    “……”陈荏上辈子认识的呗。
    他赶紧换话题:“等我高中毕业,也把孙国光的牙齿全敲了。”
    “我去敲。”林雁行说。
    陈荏倏地转过眼,见他居然很认真。
    “……”陈荏上下左右打量那颗漂亮的脑袋,想不出有啥值得他认真,便在他肩窝里轻捶了一拳,“这是我的事儿,和你没关系。”
    林雁行僵硬了一下,迅速恢复。
    他多喜欢这孩子,恨不得每一句话都想讨人的好,可惜人家不领情。
    他问:“这次你怎么不哭?”
    陈荏说:“不值得呗,我要是为孙国光那种烂人烂事哭,眼泪也太不值钱了。你别以为我会放过他,这次不动他主要因为我妈妈在边上,我有所顾忌,今天我缝了两针,某天必定让他用二十针二百针还我。”
    “二百针还不死了?”林雁行说。
    陈荏毒辣地笑,突然两手来扯他的嘴:“兔崽子,你往后也少惹我生气,免得我发起飙来敲你牙!”
    “呸!”林雁行虽然被威胁了,心里真他妈的得劲儿,要不是陈荏脸上有伤也想扯回去,笑骂道,“今天白帮你揍人了!”
    皮试时间到了,陈荏对破伤风针不过敏,便拿药进了注射室,林雁行也跟进去。
    两人看着护士准备,本来挺好,可就在针头接触陈荏皮肤的一刹那,林雁行晃悠起来。
    陈荏慌忙撑住他,问:“怎么了?”
    “……”林雁行说,“我怕针头。”
    “那你进来干嘛?”陈荏哭笑不得,什么人不怕打架怕针头?
    陈荏问:“那我刚才缝针的时候……哦对了,你不在。”
    护士大笑不止,说这大小伙子,看看身高一米八多了,怎么跟人家五岁小孩似的?晕针就赶紧出去吧!
    林雁行晕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压根儿迈不开步,身子直往下滑,陈荏只好一边双手抱着他,一边撅着腚让护士戳针。
    护士笑得就没停过,打完针后说:“反正这会儿没人,就让他在注射室里缓一缓,我把门带上了啊。”
    “谢……谢谢姐姐!”陈荏艰难地说,林雁行大身板儿压着他,让他寸步难移,“林雁行你个驴,那些黑粉知道你晕针吗?”
    林雁行把脑袋架在他肩膀上,可怜巴巴地呜咽:“啥叫……黑粉?”
    陈荏被这小火炉的气息熏得耳朵发热,央求:“我背都快断了,换个姿势,你坐那注射椅子上,我站着行不行?”
    林雁行摸索着坐下去,陈荏知道他难受,将他的脸按在自己的心口,喃喃说:“一般人都是自己扎针晕,你怎么看别人扎还晕呢?”
    晕针是表现为突发性的头晕目眩心慌,倒不是能装出来的,但三十秒之后林雁行就是在装了。
    他原先是侧着脸靠向陈荏的,渐渐改为正脸,最后整个脑袋扎在那人怀里,都不愿意给鼻子留喘气的空儿。
    陈荏真好闻,不是香,而是干净,洗衣粉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洁净而凌冽。
    因为没啥衣服穿,他在校外的大部分时间也裹着校服,包括去t大的那次,校服却永远不沾灰。
    郁明说他成天到晚不是做题就是洗床单洗被套洗校服,仿佛勤劳的小蜜蜂;
    管清华说家里有个烘干机,自己不用全给陈荏用了,原来都是真的。
    他是多奇怪的一个小孩,穷得到处找钱,居然体面而从容。
    林雁行将两手伸到他背后圈住他的腰,因为突如其来的亲近而发悸,而心驰神遥,真希望永远这样抱下去,他愿意用所有来换。
    陈荏问:“你好点儿没?”
    林雁行摇头。
    陈荏不知道他撒谎,抱更紧了些,对于虚弱的人来说,体温是最好的安慰。
    林雁行很配合地发起抖来,像只淋了雨的大狗。
    “没事,没事。”陈荏小声安抚,“别说你,有些人到了几十岁还晕针呢,就好像晕车晕船一样,也不是自个儿能控制的。”
    林雁行哼哼,装得还挺到位,可见从小就有表演天赋:“别说出去……”
    陈荏才不会,他怀里捧着的可是个金坨坨,谁会闲着没屁事逢人就说真金成色不好?
    他将小尖下巴贴近林雁行的头皮,说:“对了,刚才说要敲你牙齿是逗你玩的。”
    林雁行抬起半边脸望着他,他眨眨眼,森长浓黑的睫毛垂下来,笑得像世界上最纯洁的孩子:“哥们儿舍不得啊。”
    “……”林雁行拼命地环住他。
    他笑道:“行了行了,干嘛呢?骨头掐断了!”
    林雁行太喜欢了,甚至琢磨怎么一边表现脆弱一边跑去把注射室的门反锁上,他都不想回家过年了,就呆在这个同样清洁又凌冽的房间里,就这么搂着人。
    陈荏把他搂在怀里,他又何尝不是搂着对方,他听到陈荏怦然的心跳,听到自己深长的呼吸,仿佛天生就该在一起,配做一对儿。
    他为什么先前要对陈荏说什么“你配吗”“就凭你”之类的蠢话?真他妈失心疯了,往后再让陈荏掉一滴眼泪,就让十七八个护士同时闯进来一人给他扎十七八针,扎到他长记性为止!
    护士还真进来了,笑着问:“大小伙子,你怎样啦?”
    林雁行发出弱不禁风的鼻音:“我不行……”
    护士对陈荏说:“我给他拿了几个酒精棉球,你给他在太阳穴和额头上擦擦,让他下回看见针头别紧张。”
    陈荏刚接过药棉,另一批打针的人进来了,两人不得不退出去。
    林雁行这下也装不像了,自己抓着药棉在脑门上擦,见陈荏老看他,心中大为满足,觉得这招真好使。
    陈荏见他神志挺清明的,走出医院大门便说:“你该回家了吧?”
    他要是不提醒,林雁行都忘了今天是大年三十,可就算知道也不想走:“再玩会儿,你那伤口没事吧?”
    陈荏摇头:“我要回家了,我累了。”
    “那我送你?”
    陈荏没给他机会,夹着装饺子的饭盒走了。他这几天确实有些透支,在奶茶店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难得放半天假还遇到这种破事,他得赶紧回去洗澡睡觉。
    林雁行拢着嘴喊:“要不上我家吃饭去吧?”
    陈荏笑着挥挥手:“拜了!”
    林雁行看着他过马路,心中怅然若失,不就是喜欢个人嘛,不说就是了,想多陪一会儿都不行?
    陈荏回到管老师家,略微拾掇了一下就倒在床上睡,等到被烟花爆竹的声音吵醒,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他看墙上的挂钟,晚间七点二十,于是打开电视等着看联欢晚会。
    晚会没啥好看,图个热闹而已,他有好多年没有自己一个人过了,此时并不觉得孤单,反倒觉得清静。
    他下厨给自己做饭,一边洗菜烧汤起油锅煎饺子,一边哼着歌。
    头上的伤不疼了,他何等愉快,独立又自由,如果让他回妈妈和继父家过年,那还不如杀了他。
    手机在客厅里响铃,这号码只有三个人知道——林雁行、管老师以及郑老板。
    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去接,是管老师。
    管老师问:“在我家吗?”
    “在。”
    管老师说:“你别光顾着放假和打工啊,赶紧把我留的练习卷做了,功课不能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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