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上,时眠执白,笪御执黑。
    黑白对峙,棋面上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汹涌。
    时眠嘴角一勾,指间夹着白子落下,瞬间吃掉对方一片黑子,形势顿时分明,黑字必输无疑。
    笪御笑道:“我输了。”
    时眠瘪嘴:“你是不是在让我?这处弱点如此明显,就等着我去攻呢!”
    笪御轻笑:“怎会,是我技不如人。”
    这下时眠高兴了,她翘起嘴角,带着点小小的得意:“棋局之上,计算得宜方可落子有序,才会没有弱点。”
    笪御耐心听着她的教导,放在她的身上的目光,专注而温柔。
    可是人世无常,哪能尽事皆算。
    入夜,万籁俱静。
    厢房门口,青竹和之桃一左一右的站着。
    院中的明火全都灭了,连下人房中也都漆黑一片。
    笪御的闺房里隐隐约约恍现一抹昏暗的烛光。
    房梁上传来诸客卿难得认真的声音:“昨日李家小儿在春楼院和七皇子偶遇。媚姬传信,李行书和七皇子独处一个时辰,内容不详。”
    笪御:“长孙虞鸿知道吗?”
    诸承煜:“不知道,李道现在明面上还是四皇子阵营的人。”
    李道是尚书六部中的尚书令,正二品,掌典领百官。
    混迹官场十一年,手中人脉巨大,威望也高。
    李行书是李道唯一的嫡子,李行书的行动,便代表了李道的行动。
    笪御沉思了一会,回道:“只需暗中提醒长孙虞鸿,消息不必全部给他。”
    诸客卿:“是。”
    诸承煜打了个哈气,准备回去休息了,笪御忽然出声:“今天那三个下人,斩草除根。”
    诸承煜一愣,随即调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上心了啊。”
    笪御沉默。
    诸承嘻嘻笑道:“我办事你放心。”
    “对了,那个蔓枝确定不管?”
    笪御:“不用,放长线钓大鱼。”
    蔓枝脾气骄横,做事却不不留痕迹,就是诸承煜的人也是查了好几日才查到她身上。
    这个人,懂得利用自己的本性来降低旁人的警惕,这次谣言,蔓枝几乎做到了无迹可寻,可见蔓枝本身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这样一个人,时庭深竟然放在了时眠身边。
    笪御心中微沉。
    第一眼见到时庭深,那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和凉安那人如出一辙。
    极其危险。
    笪御不喜他,时庭深亦不喜笪御,两人相互试探。
    只是大概他现在是个“女子”,又与时府无多大纠葛,所以时庭深才漫不经心的,戏耍般的探究他。
    想到时庭深是时眠的哥哥,笪御稍稍安心。
    他们之间并没有关联,彼此虽然都在互相试探,却各行其道,互不干扰。
    但是心底那一抹忽略不掉的忌惮与不安,却让笪御皱眉。
    时眠雷霆手段,一时间让府中上下全都静若寒暄,下人们小心翼翼的干活,那些流言也得到了有效的抑制。
    以至于传到时南昌和时庭深那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日,不光时南昌对此不可置信,就连时庭深都微微错愕。
    时南昌为此特地找了时眠求证,得到时眠的承认后咽了咽口水。往日在军中的时候,什么残酷的刑罚时南昌没见过,这种对他来说简直是不足一提。
    可是自己捧在手心宠着的姑娘,本该娇娇弱弱,娴静端庄,这怎的就长歪了?
    时南昌接受无能,作为父亲,他更希望女儿远离那些龌龊,手中干干净净的。那些深埋在时南昌记忆中的鲜血,时眠最好永远都不要接触。
    时南昌:“眠儿啊,你难道就、就不觉得手段有些过了吗?”
    时眠反问他:“爹爹是说我残忍?”
    时南昌哪里是这个意思,他赶紧解释:“不是不是,下人做错事本该罚,眠儿怎么算的上残忍。”
    时眠:“他们不但编排主家,而且污言秽语用在表姐身上,我罚他们有什么错吗?”
    时南昌:“没……错。”
    时眠笑了,挽住他的胳膊,糯糯的说:“恩,眠儿就知道爹爹明白的。”
    时南昌:“……”
    臭丫头,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是在避重就轻。
    时南昌叹了口气,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而就在不远处的浩源斋里,良直正在将打探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于时庭深。
    时庭深舔了舔薄唇,舌尖划过雪白的牙齿,眼尾一挑,泻出一丝笑意。
    他勾唇,问:“真的是眠儿下的命令?”
    良直:“是,姑娘还说,若是掌事做的不满意,她便亲自执行。”
    时庭深的笑意更深了。
    时庭深:“那三个下人,送去给黑狱。”
    良直脊背一僵,低着头掩饰自己泛白的脸色:“是。”
    黑狱是一只狼狗,从小食生肉,喝热血,性子凶狠残暴,只有时庭深和饲养它的小八能够近身,其他人一旦靠近,不消半刻,便会被它啃其入腹,尸骨无存。
    良直:“此事缘由起于表姑娘,据说是他们在底下对表姑娘说了不堪入耳的话。”
    时庭深目光一寒,又是为了他?
    时庭深:“下去吧。”
    第16章
    良直作揖:“良直告退。”
    忽然时庭深出声:“慢着。”
    良直顿住脚步,低头等着他的话。
    时庭深摊开一张雪白的宣纸,用镇纸压好。
    提笔写下“豢养”两个字,他的字刚劲有力,笔走龙蛇,仔细一品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收笔,结果用力过猛,让“养”字的竖茬了一点。
    时庭深将毛笔放回笔架上,他吹了吹手中的宣纸,目光落在右下角,轻叹:“可惜了。”
    他可不喜欢污了的东西。
    窗外暖风袭来,撩起半掩的窗纱,将桌上的书册吹得张张翻动。
    时庭深护住摇摇欲熄的烛火,风停后,将纸卷了卷,放在烛火上烧了,他说:“你去加把火。”
    良直迟疑了一下,问道:“公子,您之前不是说置身事外吗?”
    时庭深理了理衣摆走下书案,笑着说:“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小良直,人都是善变的。”
    良直低头:“良直明白了。”
    时眠惩罚下人已经过去了三日,这期间从下人受罚,再到倒卖给人牙贩子,最后将人送进醉红楼,速度已经是算快的了。
    这些人因为还未完全脱离时府,所以诸承煜派去的人一直没动手,直到第三日的时候,两个杀手早早的就埋伏在醉红楼附近。
    但是就在这一日,时庭深知道了的这件事。
    送那三人小厮拐了个方向,去了郊外的无盐庄。
    两个杀手等到了戌时也没见着人,终于觉得不对劲。等他们赶到无盐庄的时候,只在水沟里找到两件带血的破烂衣服。
    笪御:“凭空消失?”
    诸承煜自己也在纳闷:“是,我的人追到无盐庄,进去之后就差把庄子翻个底朝天了,也没看到人,也没查到人去了哪。”
    笪御静坐沉思。
    诸承煜从房梁上跳下来,给自己掰了块桔子:“要么死了,要么逃了,要么被人藏起来了。”
    笪御若有所思:“奇怪……”
    诸承煜:“有什么奇怪的,死了最好,没死总会被影楼的人找到。”
    笪御起身缓缓踱步,最后坐到诸承煜的对面,瞳孔微闪:“什么人带走的他们?又为何带走他们?”
    他想要对那三人斩草是因为时眠,逼狗入穷巷,必遭反噬。
    怕就怕那三人有哪个跑了,毕竟小人最是难防,万一一个不留神,疯狗咬住时眠就糟了。
    笪御猛地站起来。
    会不会……是他?
    诸承煜被他的弄得一愣:“吓我一跳,想到什么了?”
    笪御问他:“无盐庄是谁的庄子?”
    诸承煜想了想:“好像是时庭深,时姑娘兄长的庄子。”
    笪御双眸漆黑,抿着唇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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