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就越生气,越生气被褥间他的熏香味就好像越重,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平白的占了便宜,最可恨的是她当时竟然真的没有叫人来捉他,不是没有想过,虽然他捂住了她的嘴,但是她只要想,还是能挣扎着叫出来的。
    她不知道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她真的舍不得他死吗?他分明是那么可恨的可恶的一个人。
    “怎么会这样!”她兀自想着,只觉得小腹隐隐的作痛,她拿着帕子擦了擦粘稠的污渍,没有办法清洗,也没有汤药,强忍着入睡了。
    她没能睡上几个时辰,清晨陆会就来叫她启程,她和陆会,还有刘邢的军师叫做徐丰,一起坐马车往江东赶。
    陆会说:“你精神不怎么好。”
    邓节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淡淡地微笑道:“可能是没休息好。”又说:“没关系,还是立刻回江东要紧。”说话间已经上了马车,马车共两驾,她自己一驾,陆会和徐丰一驾,直奔江东去。
    马车虽然颠簸,但是她实在是困得厉害,不由得又睡着了。
    ……
    赵翊却不需要休息,他换了衣服,就和程琬一起讨论战况。
    “许牧训练的水师如何了?”赵翊看着大牛皮地图问道。
    程琬摇了摇头,道:“有进展,但是肯定是不敌江东水师的,旁的不说,咱们的战士有很多都是不会下水的,即便下了水也闭气不了太久,晕船的就更多了,起了风浪,恐怕站都站不稳。”他看帐子外的日头道:“而且南方潮热,虫蚁众多,不少将士都被毒虫给咬了,一时还没有解毒的方子,怕只怕再这样下去,天气越来越热,会有瘟疫横行。百万大军,看似庞大,实则也是累赘,进退迟缓,稍有不慎,前后军令不一致,便会相互践踏,死伤惨重。”他叹息道:“主公,属下心里还是那句话,此战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了荆州五郡,来日方长,吞并江东不在这一时。”
    赵翊不发一言,蓦地,抱着臂,沉着眸子,道:“军师若是再说这种扰乱军心的话,我定斩不误。”
    程琬便不敢再提了,蓦地,道:“陆会是邓纪重臣,私下里和刘邢见面,可能是要合兵结盟,大人若是要打,不若先打破他们两家的结盟,再逐一击破。”
    程琬这样说,赵翊却并没有接纳,比起逐一击破,他似乎更想要一网打尽。
    他太自负了,自从他十岁伏虎岭一役,到十二岁正式披甲,再到如今他二十有二,十数年间未尝一败,攻必克战必取,他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可打败的神话,如今他有手握百万兵马,似乎没有战败的可能。
    程琬知道,自己再说也无益,无声叹息,嘴上只道:“主公觉得他们会在哪里作战?”
    赵翊道:“不会是夏口。”这里离两军的营帐太近,离江东又太远,他们两家若是想要合兵,必然不会在这里开战,他说着江水一寸寸看去,只瞧见了两个字,乌林。
    ……
    陆会带回来的那个刘邢的军师徐丰竟然说动了江东的老臣拒绝投降,与刘邢合兵一处,共击赵军。
    具体说了什么内容邓节不知道,大抵上就是赵翊军队北方士兵受不了南方潮热,军中已经有人染了瘟疫,虽然未曾开战,但赵军长途跋涉,已经疲惫不堪。
    强弩之末难穿鲁缟,他过于自负,已经犯了兵家大忌。
    邓刘两军熟悉地理气候,又以逸待劳,定能大获全胜。
    就这样,江东的老臣们被说动了。
    邓纪终于痛快了,神清气爽的出了议政堂,见到了邓节,眉头一拧,道:“阿姐,你的精神可不怎么好。”
    自从那么赵翊进了她的营帐后,她的精神一直都不怎么好,事发得突然,她也没能准备什么汤药避子,如今再喝也已经不赶趟了。
    但是她多是被赵翊吓得,回到建康的头几晚做梦总是能梦到赵翊。也可能是后悔自责,应该心再狠一点,她不清楚。
    她看着神清气爽的邓纪,道:“出兵的事情妥当了?”
    邓纪胸有成竹地道:“妥当了”又说:“我今日准备准备,明日就出征去江都。”
    邓节蹙眉道:“你也要去”
    邓纪理所应当地道:“这是当然的了?我是江东之主,要去鼓舞三军将士。”他理直气壮地说,蓦地,凑近她贼兮兮地笑道:“阿姐你去不去?”
    邓节一时怔住了,不知道去还是不去,不去就在家里就要独自面对母亲,去了,邓纪和赵翊开战,指不定还会遇到赵翊。
    两边都不怎么样。
    邓纪贼兮兮地又道:“陆会,阿姐你觉得怎么样?”
    邓节道:“不怎么样”她说:“不合适的,我对他没那种意思,他对我也没有,就算你逼他娶了我,我最后还是会提出和离的。”她说:“为了你阿姐这点所剩不多的名声,不要再逼我改嫁了。”
    邓纪顿时失望了,道:“好吧”又道:“那你跟不跟我去江都?四妹小妹他们都在江都呢?四妹的还未成婚的夫婿也在江都,不过那里会比建康更危险。”
    邓节道:“去吧,我跟你一起走,不然我自己留在家中面对母亲,恐怕也待不了,与其去柴桑,不如和你同去江都,还可以看一看四妹她们。”
    邓纪道:“好吧,阿姐你准备准备,咱们明日出发。”
    第七十六章
    第二日一早, 邓节随着邓纪启程去了江都, 邓家四妹和小妹都在江都候着呢, 待到了, 邓节下了马车,被四妹和小妹拉着手去屋里聊天,邓纪则随着陆会去前方会面周方,查看水师状况, 和作战攻略。
    周方说赵军劳师远征已经是强弩之末, 勉强训练出了一支水师, 但是还是不比江东水师善战, 军营中有起了瘟疫, 人心不安,每日消耗的粮食也十分巨大,但是若要决战, 在夏口是不行的,需得引到就近的地方。
    而刘德撤军就是这两日的事,撤军之后,赵翊徐徐逼近, 最后在三军就近的地方决战, 也就是乌林。
    一切看起来已经安排妥当了。
    邓纪只消出面鼓舞将士即可。
    邓节则被四妹一直拉进了屋里去, 四妹说她脸色瞧起来不好,准是这一年多在赵翊身边过得不好,一张嘴就是叫她改嫁,和邓纪如出一辙。
    小妹不说什么, 只是窝在她的怀里,似乎是想念她了,看起来分外乖巧。
    四妹喝了一口茶,叹道:“我这婚事恐怕一时半刻是办不成了,现在只希望能把赵翊打败。”她看着小妹,道:“原本我想等我的婚事办完,马上留给小妹寻一户人家,恐怕如今看来要再等等了。”她要嫁的人是周方,如今被邓纪任命为大都督,她一想到他要领军和赵翊开战就忧心忡忡。
    四妹满脸忧愁,拉着邓节地手道:“阿姐,你说我们若是输了怎么办?赵翊他会不会把我们都杀了?阿姐这个时候回江东,是不是也是因为赵翊要对我们动手。”她非常的恐惧,道:“自知道了要开战的消息,我就一夜没有休息好过。”她紧紧捏着她的手,道:“阿姐你理解吗?”
    邓节怎么能不理解,她皱着眉头,她想她那晚就应该喊出来,赵翊若是被抓了,是不是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也免得开战,死那么多的人。
    可是现在她没有机会后悔了,她只能握着四妹地手道:“不会有事的,江东不会有事,你的夫君也不会有事的。”
    奴婢敲门进来,送上了新捞上来烹饪好的蒸鱼,白白的鱼肉上洒着姜丝葱丝,菜不等端进来,香味却已经飘进来了。
    四妹苦着一张脸,说:“算了,阿姐,咱们还是先吃饭吧,打仗的事就是着急也帮不上忙
    。”
    她说:“和赵翊求和是没有用的,二哥当初把你嫁给他,最后他该翻脸不认人,还是翻脸不认人,不真刀实枪的打上一仗是不行的。”
    邓节用筷子掐下一块鱼肉来,放进嘴里,却味同嚼蜡,四妹说:“要是败了我们会怎么样?真的会死吗?赵翊会杀了我们吗?我听说张聪投降后就被赵翊软禁了,周方说赵翊一定不能留他活命的。”
    她说:“投降是死,不投降也是死,只能赢,阿姐我真的好怕,你能不能想办法劝他退兵啊,我真的害怕周方出事,你们好歹做过夫妻呢。”她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邓节都回到江东来了,但是她还是宁愿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四妹说着,就默默地流出了泪来,复又轻轻的抹点了。
    就连很少出声的小妹也道:“阿姐,你能不能让赵翊退兵,你们到底也做过夫君,你去劝劝他,劝劝他好吗?”
    邓节捏着筷子不说话,她感到后悔和自责,默了默,道:“我去一趟赵军营帐。”
    四妹闻音,叩下筷子,问道:“阿姐你是认真的吗?”
    邓节点了点头,道:“我想去一趟赵军营帐,我想见赵翊。”她似乎是决定好了,道:“我想这仗能不打就不打,赵翊已经得了大半个荆州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到底还要怎样才肯罢休。”
    四妹摇头,犹犹豫豫地说:“不行,三哥肯定不会让你去的,他铁定了心要打。”
    邓节看着她,道:“我问你,你想打吗?”
    四妹凝视着她的眼睛,蓦地,轻轻地摇了摇头。
    邓节按着她的肩膀,道:“这就是了,我也不想开战,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不想看到江东和赵翊开战,你去想办法准备一匹快马,我要走陆路去见赵翊,我想要劝他回师。”
    四妹霍然地站起来,道:“那三哥……三哥问起来怎么办?”她实在是怕邓纪责备她。
    邓节起身,道:“你三哥现在在军营里,他没有功夫管我,我现在就走,等到他想起来,也已经不赶趟了。”
    四妹转身就走,道:“我这就想办法给你弄匹马来!”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四妹给她牵来了一匹红色的马来,交给她,担忧地望着她,喃喃道:“阿姐,你可一定要保重。”
    邓节上了马,对她笑道:“没有关系的,赵翊不会要我性命,我只是去试一试,倘若真的能使他退兵,岂不是对你我都好的事。”她从来没有试过,试过劝说赵翊,因为她始终觉得赵翊下了的决定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动摇的,她不希望邓家出事,也不希望赵翊死。
    一边是赵翊,一边是江东。
    她知道他们势必不能永久共存,也势必要有一方吞噬掉另外一方,可是她不想现在,不想她活着的时候亲眼见到这件事发生,她想要尝试着阻止一下,哪怕注定是要失败的。
    “阿姐”四妹看着她,道:“对不起。”
    邓节道:“你没有错,是我的错,是我总想着逃避,我想试一试,至少这一次,我不想你不想邓纪或者是小妹任何一个人受伤,也不想你们变成张聪那样被他一生软禁着。”反之,她也不想赵翊被杀,被软禁。
    邓节道:“三弟就交给你了,若非不得已,不要告诉他,能瞒一时是一时,若是可以回来,我会回来告诉他的。”
    四妹含泪点头道:“我知道了,阿姐。”
    邓节一挥手里的长鞭,离开了。
    邓纪跟随者周方巡视了三军,说了一些鼓舞将士的话,又接见了刘德的军师,共同商讨了决战方案,签署了结盟合约。
    如邓节所说,他已经忙的忘了邓节了。
    ……
    另一边,赵军中真的蔓延了瘟疫,不断的有将士感染,发烧,呕吐。
    程琬严禁消息外传,可是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赵军中瘟疫蔓延的到底还是传了出去,军中的大夫日夜的调查瘟疫起源,只道是水土不服,毒虫鼠蚁导致,多方控制,却仍然无法阻止瘟疫蔓延,近三成的将士们都有呕吐头晕的症状,面黄肌瘦,这几日里甚至出现有士兵病死的事。
    此时程琬正在军营里巡查,他感觉到了极其的不安,这是这么多来不曾有过的,一路上他听到了不少将士的埋怨,百万的将士啊,一旦哗变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就算没有哗变,万一真的战败了,全军覆没,这对河北,颍川,甚至整个中原地区将是致命的打击,这些将士都是百姓,如此一来,田地荒芜,人丁不兴,短期内北方将再无力南下了。
    退兵呢?
    仿佛也是不可能的,且不说赵翊决心此役统一天下,倘若真的回军,他的名声势必受损。单说他想要取代汉帝,成为天子,就必须要有可以威震寰宇的功勋,那就要一统天下。赵翊如今也是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必须赢,只能赢,否则他的声望将会跌到谷底。
    当初面对十倍于己的吕复,他都能赢,如今手握百万之师却不战而退,那些世族将会如何非议他?他又如何在朝廷立下天子无可比拟的威望。
    这世界上有的时候就是如此可笑,他赵翊战功卓越却仍然被世家大族视为赘阉遗丑,刘昭庸庸碌碌却因一个并未失德就能够被奉为天下至尊,仁慈圣主。
    真的是有趣极了,上到天子世族,下到蝼蚁百姓,从出生的一刻起就被打上烙印,任凭你如何洗刷,也仍有人会视你为卑贱之类。
    而他赵翊偏生就不信,他只信自己终有一日可以洗刷耻辱,收复九州,平定乱世,站在顶端为世人朝拜,睥睨天下。
    他不能退,不能败,他要做给天下人看。
    程琬又如何不知道,只是或许从他下令百万之师南征时就错了。
    错在了太急,太躁,太过于想要一战就可以平定四海。
    军中的军医也病倒了,程琬去看他,方才掀开帘子,就听见士兵来报,说军营外有一个女子求见,说是江东邓家长女。
    “邓夫人”程琬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回来做什么,沉吟了一会儿,道:“带我去见她!”
    邓节被士兵关在营帐中,一时无人问津,只给她送上一壶冷水。
    她骑马走陆路而来,双腿内侧的肉已经被磨破了,如今正沙沙做痛,她忍不住的蹙眉。
    就在这时,帘子被掀开了,她看到了张熟悉的面孔,立刻站起来道:“军师”
    程琬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道:“邓夫人怎么突然回来了。”
    邓节稍作停顿,实话实说,道:“我想见太尉……不,是丞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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